台前镜后(43)
祁一桐自己的卡里还剩下三十万,都是零花钱余下的,虽是杯水车薪,但也勉强能救急。
家里什么也不剩了,重头来过总要生活。
祁一桐坐在床上算钱,先把卡里的钱都转给妈妈,只给自己留下足够两个月吃饭的钱,不管是半工半学去兼职也好,还是直接暂时休学也好,总还是够用了,幸好她现在已经成年,是合法的劳动力。
她在床上平躺了下来,屋里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有些迷茫。
从她记事起家里条件就已经很不错了,从小吃穿用度都是奢侈品牌,零花钱也好,考试奖励也好,给她打的钱她总是用也用不完。
就是这样在不缺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也对那个欠下的债目数字感到无措,它在商业交易、在祁一桐所学知识的课本里或许不足一期项目的投产资金,但是对于已经没有公司和资产的祁家却是一艘巨轮。
用什么办法,能挣到那么多钱?这是前半夜她一直思考的问题。
她没有想出一条可行的路线,只能仿若置身黑洞里,一遍遍向自己发问:怎么办?
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身体的疲惫开始给大脑施压,神经渐渐变得很迟缓。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旋转,变成一个哭泣的小星体,漂浮在太空无垠的寂静中,用力呼叫也得不到任何生命的回应,只有轻柔飘渺的星云拥抱着她,散发着冰凉却令人安心的气息。
再醒来的时候,她缩在杨暹的床上,他的被子被团成一团抱在她的怀里。
窗外天蒙蒙亮,她觉得自己可能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睡的很浅,梦中一直有一只瘦瘦长长的黑影一蹿而过,她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好像是她小时候照顾的一只流浪的黑猫。
记忆里那只黑猫极其不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浪到了祁一桐家的小区,她买了猫粮在楼下喂了对方大半个月,黑猫依旧十分警醒,必须要她退后快一米才肯上前吃,吃完就飞快的化成一道黑影蹿进树丛。
它是小祁一桐沉默的朋友,从不叫,只会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凝视着你,也不允许你摸它的尾巴和肚子,祁一桐一直翘首期盼着它愿意和自己回家的一天,但最终黑猫不见了。
祁一桐没能带它回家,因为升学后她要在学校寄宿了。
她争辩过,如果她住校就没有人再喂养黑猫了,但那只是一只流浪猫,这样的理由在大人看来是如此的不懂事和可笑,也许邬丽芬压根儿都没放在心上过。
13岁的祁一桐不能违反校规把黑猫带到学校去,她只能又买了三大包不同口味牌子的猫粮和营养条,托住在一楼的邻居每天晚上在老地方撒上猫粮,它会自己按时来吃,邻居也答应了。
起初是好好的,祁一桐周末回家的时候也会去见见它,但是不知道哪天起,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是去别处流浪了,还是已经从世上消失了。
每当不可控的离别必须发生时,都会在她记忆的白墙上剜下一块坑,不规则的边缘让平整的墙面变得凹凸不平,但只要退后几步再看,白墙依然是白墙,眯着眼睛望去那些凹坑也能称得上不起眼。
那只黑猫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回忆中出现过,说到底,就算是家养猫也总有无法再陪伴的一天,动物如此,人也是如此。
20岁的祁一桐已经不会再因为喂养的流浪猫失踪而难过,在独自生活的日子里她已经学会了降低期待,直到她来到那姆,误打误撞结识了杨暹。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避世许久的人一下子扎进了人间,不再是隔雾观花,他人的快乐真正沾染到了她的身上,让她也变得热烈、真诚、勇敢,一/丝/不/挂/也不感到害怕。
这个清晨安静无比,其他人都还在沉睡,屋子外面没有走动的声音,可是祁一桐耳边却传来了风的吟唱,那是大风呼啸在雪山旷野的声音。
那长久以来如影随形的、挥之不去的钝痛终于在她最孱弱的时候,狠狠地从内里向外阔裂开,给了她痛无可痛的一击。
她终于泪如雨下。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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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月末,那姆街头的人流却没有减少,或者说到了这个时候,才算进入了戏剧节的重头戏:闭幕戏及闭幕式。
杨暹果真像他说的,回来之后就立刻进入了排演工作,白天几乎都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