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27)
“如果说我选择跳舞只是选择了众多人生跑道中的一条,不提起点如何,有的人甚至连站上跑道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杨暹顿了顿,用那双透亮而平静的眼眸直视着祁一桐。
“不要用光环套着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也只是在走我的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话语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像一片轻得没有重量的落叶。
祁一桐隔着夜色和他对望着,那对琥珀石的晶体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只闪着星点光亮。
拒绝他人的崇拜,拒绝一切来自外界的标签与期冀,打定决心不背负任何东西的活着,杨暹拥有一颗这人世间最自由的灵魂,但这颗灵魂望之耀眼,触之冰凉。
谈到他人的不幸时,他的眼里闪过冷眼旁观的怜悯,让祁一桐轻轻战栗。
他知道自己出生在许多人人生的终点,所以你在他的身上找不到阶级性的骄矜,但也仅限于此,他对改变这个世界不感兴趣,他的眼里只有他脚下的路。
祁一桐心想,这样的人应该也是有人的情感,但情感之于他们,也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就像风呼啸世间,眷顾海浪,眷顾山岗,却永远前进,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
第十二章
在连续几日太阳高照后,那姆迎来了八月的第一场雨。
从前一天半夜就开始稀稀拉拉的下,到了早上才将将停下。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转阵雨,祁一桐一丝不苟的擦好防晒,带着她那晴雨两用的伞出门了——她肤色白,一不小心就会晒出雀斑,偶尔偷懒就算了,平时防晒都做的很到位。
因为昨夜下的雨,地面是湿的,想来杨暹今天是没法晨跑了,只能在房间里做做普通功课。
祁一桐到的早,带着路上买的两人份早餐上去的时候,他还没结束,穿着宽松的短袖长裤,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鬓发微湿,很是性感。
他住的民宿房间大得令人无语,把家具推一推能空出来大半间房给他活动。祁一桐目不斜视的走到被推到酒水台边的茶几旁,就着茶几的高度坐在地毯上边吃边观赏杨暹压腿。
他的肌理实在是漂亮,练柔软度高的动作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充满生机的叶片,一卷一舒之间是丰沛的生命力。
两个人一个练得超然物外,一个赏得津津有味,谁也不打扰谁。
少顷,他终于结束,转过身嫌弃地把祁一桐从地毯上拎到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他早上练功后要简单冲洗,保证在外永远头发蓬松柔顺,衣着洁净而清香。
等到他吹完头发出来,祁一桐早就吃完收拾好了自己那一份,抱着相机查看前几天拍的照片。
虽然剧场里不允许拍照,但除了不舒服那几天,她每天都坚持跨着相机出门,随手捕捉她觉得好玩的好看的东西,所幸各个场馆里都有寄存行李的地方,不算费事。
他们今天要去VR影像馆,就在那天讲座的场馆二楼,要看的是英国国家剧院的《战马》,一部荣获了包括英国和美国戏剧最高荣誉在内的24个戏剧大奖的经典作品。
祁一桐几年前看过它的电影版,但杨暹认为它的戏剧价值远比电影版展现的更高。
到了影像馆里,坐在模拟剧场的空间,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戴上VR的设备,确实好像身处在异国的剧院当中,影像下方配有字幕,又有点像在看电影。
《战马》是反战作品,讲的是一战期间一位乡村少年和他的小马穿越战火,历经磨难再度重逢的故事。
当那匹马出现在舞台上时,祁一桐很惊讶,因为那是一具巨大的钢筋构成的机械木偶,甚至毫不遮掩木偶下操纵它的三个演员。
这样的形式真的能够让人很好的代入吗?祁一桐开始怀疑,但很快,这种不确定被演员精湛的表演所打败。
这匹英俊漂亮的小马不时打着响鼻,转动耳朵,活灵活现的站在台上。哪怕能够感受到它的嘶鸣、它的吐息其实是演员发出的,可是当它高大的身影向她腾空跃起的时候,她便相信这匹马是真的。
拜VR所赐,在祁一桐的视觉中,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舞台,所以当战火的喧嚣与人们的流离扑面而来时,她已经沉浸其中。
小马在战火里几经辗转,伤痕累累,最后独自流离被铁丝卡在了两军交战的对峙地。
此时两军也突然发现与敌人队伍中间空旷的无人区,竟然有一匹受伤的战马,一片沉静中,双方都做出了令人动容的举动——他们分别举起了白旗。
祁一桐的眼泪簌簌地流下。
舞台上还在继续,两军各自派出了一名士兵前来解救战马。这个桥段她已经在电影中看过,可是当舞台上演员操着完全不通的两种语音,笔画着用抛硬币的方法决定战马归属时,又好笑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