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128)
杨暹一边走神一边回着她,这些都不是他想要与祁一桐聊的,他的脑海重复着祁一桐那些决绝的话语,这几个月来不断啃食他的懊悔通通拨云见雾,有了答案。
于是他脱口而出:“祁一桐,如果我愿意学,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
祁一桐讶异地抬眉,进而细细地打量了他。
杨暹似乎真的有了一些变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低声下气的他,可这并不让她感到舒心或解气,只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惘然。
“杨暹,让你听到那些话我很抱歉,但那确实是我的心声,我累了。”
到底是真切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祁一桐还是没有办法说出你把爱给下一个人吧这样的话。
她撇过脸,不去看杨暹刹那间失色的眼,说着时间差不多了要随新娘迎客,抬步离开了这个昏暗的房间。
外面阳光晴朗,清风徐徐,祁一桐站在日光下,才感到人间的温度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不爱了呢?
只是轻舟必须要过那万重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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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婚礼祁一桐作为伴娘一直跟在胡棠周围,两人没有交谈的机会。
胡棠和李澜时的婚礼誓词说得很感人,李澜时这样不正经的人煽情起来效果加倍。
在场几乎没有人不动容,包括祁一桐。
她站在台侧,一边笑着鼓掌一边红了眼,杨暹坐在如擂的掌声里,读懂了她藏在祝福后的羡慕和落寞。
那天他没有参加后半场的舞会,晚宴结束便离了场。
婚礼后祁一桐又离开了,她这一次深入藏区,ip记录不断辗转,最后回到了萨市,受到风土人情的影响,创作了不少藏族文化相关的题材,也开始尝试人文摄影。
而杨暹回到了只有吃饭、睡觉和练舞的生活,每一天除了日期的变化,没有什么差别。
某一天他发现祁一桐送他的那枚平安符不见了,翻遍了车子也没有踪影。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又有了想抽烟的冲动。
那之后他挑了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去了那座秋霞山,看到了那系满红签的矮树,她拍给他看的那些猫依旧在太阳底下睡得四脚朝天。
虽然并不怎么信服,但他最后也求了两个平安符,其中一枚赠不了想赠的人,被他一起挂在了内后视镜上。
十一月来临,沪市的寒潮久久未至,夏天时甚至多个城市达到了四十余度的持续高温,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从未有过的气温变化,有关全球变暖的课题每天都在新闻里出现。
高龚民感叹着问过他,如果真的像灾难电影里那样出现末日,他不会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跳舞吧?
杨暹冷眼任他取笑,当然不,他会找到祁一桐,如果她没有爱人,他会吻她,如果她已经找到了幸福,那他会静静看着她,然后随着这世界一起湮灭。
很滑稽,他对这个可笑的问题居然真的有答案,而且是不假思索。
如高龚民所料,他的复健基本完成。
除了跳个别顶级难度的动作会有阻塞的感觉,最大的问题就是爆发力和耐力都较鼎盛期大打折扣,不过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至少能支撑他跳完目前想跳的东西。
于此同时他开始莫名出现失眠的情况,在太过安静的环境里会耳鸣,更加难以入睡,在医生的建议下试着开着电视当白噪音,效果浅薄。
全国持续高温缺雨的第二周,杨暹做了一个冗长而离奇的梦。
之所以说离奇,因为他并不是这个梦的主人公,或者说这个“他”不是。
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同自己家一样的房子里,看见同自己长得一样的杨暹起床,做着同自己一样的早练。
有细微的区别,比如这个“他”没有养猫,一只也没有,又比如,“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祁一桐的痕迹。
杨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显然梦里的自己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他只能作为一个观光客,跟着“他”行动。
“杨暹”早练结束,洗漱换衣出门,一路驶向戏剧学院,在校门口掏出教师卡刷卡,那张卡的颜色,不是临时用卡。
杨暹低头看了一眼。
姓名:杨暹。
年龄:35岁。
职称:中国戏剧学院舞蹈院中国舞系教授。
杨暹浮起一股荒谬的感觉,他在梦里,梦见了未来的自己,而自己还真像祁一桐所说的那样,做了老师。
也就是说他在剧场一线的寿命就到35岁吗?
他跟着自己一路上课、下课、吃饭,再上课、再下课、回家,梦里来来去去的人都是他现实见过的人,唯独没有祁一桐,也没有人谈及她,就好像她并不是离开了,而是从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