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89)
他掌心覆在怀中人发上,不敢轻举妄动。
李烬霜闷闷地叹了声:“你呀……”
话音未落,他一垂头,居然昏睡过去。
识海中响起相柳遗憾的声音:“大好时机,你竟白白浪费了。”
方才太过沉溺,沈濯差点忘了房中还有第三双眼睛看着。他将李烬霜放回榻上,坐定四望,忽然回过神来,酒壶被老蛇碰过,应当是他在里面加了些料,才引得李烬霜反应如此奇怪。
“他是人族血肉,哪里禁得住折腾。”沈濯皱眉道,“你往酒中添了什么?”
梁柱间飘下个缠绵的长影,落地化为冠带庄穆的凶神。
“不过是些助兴之物,凡人都用得。为父见你对他上心,有意助你一回。谁知吾儿许久不见,竟成了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相柳踩着方靴踱到帐前,隔着云雾似的床帐窥探一眼,笑道:“当真好姿色,吾儿定力非同一般。不过你未与他双修,倒也是好事。此人三魂已不全,身上阴邪甚重,只怕不久于尘世,和他修炼恐怕于你道体有损。”
沈濯心中一空,脊背冰凉,猛然起身:“什么?”
他知道李烬霜干过的事,只是没想到天谴来得这样快。他才刚找到他,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始。
相柳讶异道:“吾儿看不出来?”
沈濯神思纷乱,盯着李烬霜沉睡的脸庞,喉中仿佛噎了块炭火,迟迟吐不出话。
纱雾似的夜色覆在李烬霜面容上,使他看着像是浸没在了漩涡里,分明触手可及,却仿佛一触碰便会如泡影般破碎消散。
“我丢了龙珠,法力不及以往,”半晌,沈濯仍有些恍惚,拂开垂落的纱帐,望向沉睡的人影,低喃道,“若不是你告诉我,我哪里知道。”
相柳看了看他脸色,道:“不过是个人族而已,虽说可惜了这般好颜色,但吾儿不必过于伤怀。”
沈濯心间不平,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这小道士付出太多代价,好似投入一场赌局,泥足深陷,执念难消。
这赌局覆水难收,此时放手,先前付诸的一切便化为乌有,倘若孤注一掷,前途似乎总有翻盘取胜的机会。
沈濯没想过值不值得,他向来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只是怀着最简单的念头,想做一件事便去做。
想救李烬霜便救了,想念他便找来了。此时此刻也一样,他想为这小道士延寿续命,那就决心去做,刀山火海都挡不住。
“有方法救吗?”
相柳一脸奇怪:“你要为个人族……”
沈濯不想听他劝说。相柳哪里明白他的心情,李烬霜对他而言并非一个轻易便能抛在脑后的人族。
“有办法吗?”
相柳眼神一暗,玩味地笑了笑,道:“有一样天材地宝,名为‘净世甘霖’,想必能驱除他身上的阴冥之气,延续寿元。”
这东西一听便不是好到手的,只是沈濯满脑子李烬霜,此刻顾不上太多。
“去哪找?”他果断地问。
相柳眼瞳映着跳跃的烛火,回忆起昔日,淡然启唇:“此物法力强大,早年被瑶华剑尊钟离镜寻得,用以抵御六界魔气。后来剑尊陨落,便落到仙道盟手里,应当藏在天都城吧。”
沈濯沉默一瞬,缓缓松了帐帘,神色半明半昧。
“是有些难得手,却非全无胜算。”
相柳早已料到,平静地摇了摇头:“你为救他和正道作对,可没人救你。吾儿,想清楚了。”
沈濯随心所欲惯了,行事只管高兴不高兴,什么正邪之分全不放在眼里。他拿不拿得到净世甘霖,仙道盟守不守得住稀世珍宝,全都各凭本事。
“罢了,是缘是劫,全看吾儿造化,为父不便多言。”相柳躬身取走盛酒的玉壶,回身望沈濯,忽然沉吟一番,“那灯芯……”
“只能请你割爱了。”沈濯干脆答。
相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一阵夜风卷进窗棂,他便飘然而去。
沈濯合衣躺下,盯着床顶上晃晃悠悠的垂络,满腹心事。
他何时这般烦扰过。
翌日清晨,尚在半梦半醒之中,沈濯便觉侧脸肌肤一阵细腻的瘙痒,像是有凝脂滑过。
他戒备地出手,猛然睁眼,对上枕畔李烬霜错愕的双眸,掌中一截冰肌玉骨。
李烬霜挣了挣被他紧握的腕,眸中光华流转,淡淡笑道:“你醒啦。”
沈濯眉梢微挑。李烬霜今日神情,竟与方丈洲那些对他暗含春心的小姑娘无甚区别。
为何规规规矩矩躺一夜便转了性,还是老蛇那壶酒起了效果?
李烬霜早就穿戴齐整,今日换回蓝袍,束了莲花冠,缓缓坐起身,五指梳弄着凌乱的发丝。
“夜里醉酒失态,不知何时睡过去了……本以为醒过来,你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