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71)
瑶华没了剑尊,六界没了一位守护神。而燕卿照,没了师兄。
这一回,那妖物又想拿走什么?
燕卿照眉心紧蹙,看向李烬霜,再转向祁寻。
“你明白该怎么做。”他淡淡一句,走下台阶扬长而去。
境界越高深的人,越是远离尘寰,越是淡漠无情。在祁寻看来,这一点他的师尊体现得淋漓尽致。
燕卿照还是要他杀李烬霜。可他不是个无情的人,他的青虹,也绝不会斩向无辜之人。
该死的只有那只妖。
李烬霜低埋着头,不管不顾地紧抱着逐渊,凌乱的衣袍被鲜血染透。
稍稍一动,一柄短剑从他腰间滑脱,躺在满地血泊之中。
李烬霜定睛一看,是他从逍遥山带来的那把短剑。不知为何,剑上缠着红绳,赫然是沈濯送他那玉锁。
先前为了躲避陆问,他告诉沈濯躲进剑里。如今沈濯故技重施,不想救了他一命。此刻沈濯逃走,匆忙中留下此物,这玉锁便阴差阳错,又回到李烬霜身边。
祁寻两指并起,轻轻一抬,逐渊剑听话地从李烬霜怀中飞走,立在众人跟前。
李烬霜回过神来,悄无声息地藏起了玉锁,牢牢攥在手里。
祁寻慢慢朝他迈步,李烬霜注视着他的靴尖,微弱地唤了声。
“师兄。”
燕卿照一走,众人的目光便回到他们身上。
“你和妖孽为伍?”祁寻紧盯着他,沉声道。
李烬霜遽然闭眼,心中一横。
“是。”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沈濯能为他去死,他为什么不能?
李烬霜不觉得自己比沈濯金贵。
祁寻弯了弯唇角,一瞬之间,面庞上的神色竟与燕卿照有几分相似,如出一辙的淡漠无情。
“如此,那我留不得你。”
他嗓音平和,恰到好处,嵯峨宫中每个人都能听得清。
李烬霜无所畏惧,握着玉锁的手指藏在衣袖下,绞得更紧了些。
“动手吧。”
祁寻环顾四周,祭起青虹剑,两指拂过流荡着神光的剑背。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做得太过明显,悄悄用了一个消减剑势的法诀。
青虹与他心神相通,本就不愿伤害李烬霜。一剑下去,李烬霜只会吃些皮肉之苦,再不济将养几年,总能捡回一条命。
只要瞒过了这些人,瞒过了师尊,他们师兄弟一切如初。
祁寻垂下眼眸,朗声道:“李烬霜,你身为本门弟子,竟枉顾门规,与妖孽为伍。师门上下容不得你。”
李烬霜浑浑噩噩地听着。这些话好像已经没法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我亦容不得你。”祁寻轻声道。
李烬霜猛然一震,握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下一瞬他却想,师兄要跟他割袍断义也是情理之中。他们两个之间虽有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但更多的不过是孽缘。
在正道眼中,他已是自甘堕落,一副最丑陋不堪的模样,怨不得祁寻抛弃他。
没什么不甘不平的。
祁寻霍然抬手,青虹剑毫不留情地降下,发出一声剑啸。
锐利的剑光穿透了李烬霜的身体,他那纤瘦柔软的腰身,一瞬间便软倒在地,没有半点生气。
李烬霜一阵剧痛,墨玉似的双眸凝住,再也感知不到一切。
在所有人眼里,正是一场香消玉殒的好景。
祁寻的手微微发抖,不敢再看。饶是知道只是做戏给别人看,但亲眼目睹李烬霜受伤,还是令他痛彻心扉。
众人长吁一声,纷纷叫好。总算是除了一个妖。
祁寻收回青虹,冷漠地扫过一众修士。
“此妖已经伏诛,望宗门上下引以为戒。”
程凝不禁叹服:“寻儿,你能想通,善莫大焉。”
祁寻沉默不语。
陆问望了望李烬霜的尸身,仍是有些唏嘘。
“接下来该怎么办?”
“劳烦师兄禀报师尊,”祁寻道,“我会处置此妖。”
程凝赞赏地点头,他还要应付林眷,不再过问此事。
祁寻一言不发地走向李烬霜,凝望半刻,苍白的薄唇开合,终是没说出半个字。
李烬霜遍体鳞伤,腰腹一道致命剑伤,狰狞猩红。
他不愿用法术,而是俯下身,将地上残破的身躯抱起,带着他走出大殿。
天极宗门人都知他与李烬霜的过往,如今亲手斩爱证道,祁寻心中应当仍是有些不好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他选择了正确的路,对故人这点尚存的情意无可厚非。
怪只怪李烬霜不识好歹。
祁寻横抱着李烬霜,走过曾经朝夕相处的宗门,一串串回忆浮上心头。
经此一事,他莫名觉得,待了几十年、对他有教养之恩的宗门无端变得陌生起来。可仔细一看,楼阁仙宫,雕栏玉砌,却是一如往昔,没有丝毫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