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54)
死战不退,他已是强弩之末。
鲤妖立在他几步之外,盯着湿透的修士,嘲弄一笑。
“还不退?”谭晚信手聚起一团赤火,半边脸诡谲阴沉,“烬霜真想死在我手上?”
李烬霜回味着当初在七星崖学剑的点滴。
剑意随心动。剑道的最高境界,心外无剑。
祁寻的剑式之所以奥妙无穷,变化万千,正是他从不拘泥于神功妙法,而只听从本心。
他的剑就是他的心,随心乘兴,融于大道,演化出无穷无尽的剑招。
或拙朴,或灵动,或如轻溪流水,或如海纳百川。抱元守一,澄心定意,方可以不变应万变,破万魔,诛百邪。
谭晚促狭一笑,身后妖火灼天。
他歪头道:“烬霜,这个时候还分心?两次都死在我手心,你倒真是……情真意厚。”
李烬霜拂开额前湿发,却是没来由的心境动摇。
朝夕相处多时,谭晚总能轻而易举戳中他的软肋。
他默默无闻了太久,好似雪地里独行的人,遇上一点温暖的火光,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像飞蛾一样扑上去。
太想被人重视,被人喜爱,即便谭晚伤他至深。李烬霜恨他怨他,对谭晚早就没了爱意,却还是渴望他能回头看看他。
只是不甘心,太不甘心。凭什么要将他弃若敝履?
为什么天命总是偏心,让他做最卑微的垫脚石?
谭晚轻叹一声,柔和的嗓音仿若洪钟般回荡在李烬霜耳畔。
“烬霜,你的道心不稳。再这般执念,只怕要入魔。”
贪嗔痴妄,终是负累,不如无心无情,孑然一身。李烬霜怎么不懂呢?
李烬霜横剑在手:“你休想乱我心神。”
谭晚不由得轻笑,指了指自己心口。
“扰乱你道心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执念呢?”
李烬霜一怔,随即天灵滚烫,一阵眩晕。
他扬起满是雨水的脸蛋,不断落下的天雷在他眼中骤然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嘶吼着冲头顶压来。
他惊惶地后退两步,手里的剑几乎要滑脱。
这是什么?
李烬霜心口剧烈起伏,惊骇地四望,满天鬼神嘶嘶尖笑,时而汇聚成模糊的人脸,最终在无边的天帷上凝成一双猩红的巨眼。
血丝跳动,瞳如针尖,李烬霜却还是骤然认出,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谭晚弯唇一笑。
“如此害怕,是看见心魔了么?”
李烬霜骤然回神,再抬头时,宏大可怖的幻象消失无踪。天穹乌云聚散,雷雨大作。
谭晚:“看来是了。既然这样,我便替你了结,也好过你日后堕魔之苦。”
李烬霜警惕地望着他,只见谭晚另一手也聚起赤红的妖火,杀意毕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冷剑光从天而降,柔和地笼罩着李烬霜,击退了谭晚的妖火。
傅识微翩翩落在二人之间,眉心紧蹙。
“妖孽,你好大胆!”
昆仑大弟子的威名谁人不知,谭晚暗道不好,急忙化作红云后撤,却被傅识微弹指挡住去路。
傅识微睥睨着走投无路的妖,残酷一笑,握住背后斩苍。
“简直找死。”
斩苍剑何等神器,一道山岳似的剑光破开大雨,四面八方响起威严低沉的龙吼。
红云来不及躲闪,被苍白的神光轻易碾碎,仿佛剑锋划开一瓣落英。
灰飞烟灭。
李烬霜眼看着他消失成灰,喉咙好像被一只大手扼住,遍体鳞伤时没有掉下的剑,却在此时落了。
这声清响让傅识微分神一瞬,他顺着声音看去,眉头皱了皱,两指一抬,将那落在泥潭中的铁剑爱护地捞起来。
“天极宗弟子?”傅识微打量李烬霜衣着,淡淡道,“你的剑,拿着。”
李烬霜垂头一看,卷刃的铁剑悬在面前,血水混着泥水,不停在剑身流淌。
“他死了?”他后知后觉地开口。
傅识微凝望着大雨中残留的几簇妖火,道:“差不多。”
他眉头一拧,骤然怒视着李烬霜身后。
“出来吧,白龙。”
雨幕中忽地聚起漩涡,须臾间显出个纤尘不染的人影。
李烬霜回头看,正对上沈濯复杂幽邃的眼睛。
他来了?李烬霜恍然大悟。
他慌忙捂住心口的玉锁。沈濯这样的眼神,是看见他的心魔了?
沈濯低声一叹:“真不让人省心。”
傅识微端详着他们两个,狐疑道:“你怎么跟这妖龙在一块?”
沈濯反唇相讥:“别一口一个妖的,也别说他。迟焰在东海。”
他信口胡说一通,暗道:迟焰,只能帮你到这了。
傅识微神色一滞,识相地闭嘴。
堂堂昆仑大弟子,竟逼着妖跟他做道侣,传出去定要门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