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34)
李烬霜有些恼:“你骗我?”
“不是骗你。”沈濯无辜摇头,闭眼一瞬,似是回味着什么,神情愉悦,隐隐透着亢奋,嗓音忽而飘飘欲仙,“你先前见着了,只是抱一抱你,我那尾巴便不听话地跑出来,要是能再亲一亲,岂不是快活至极……”
他这番话低沉动人,犹如帐中私语,又像是撩拨过肌肤的发梢。李烬霜周身腾出一股热意,莫名有些腿软。
“都是歪理。”他羞愤不已,咬牙切齿,“你不去就算了。”
如此放荡言语,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出口。妖就是妖,蛮古不化,不知羞耻。
李烬霜攥紧衣袖,猝然闭眼。
他的心修得实在差劲,只一场幻梦,便生出诸多魔障。
沈濯眼眸澄澈,好似两扇冰镜,映出他天人交战的模样,凉凉地一笑。
“你若不走,我便走了。”他轻叹道,诡诈而压迫,“我去见你那位陆师兄,就说是你苟合妖孽。”
李烬霜,还治不了你?
先前是许诺要待他好,但前提是,他要乖。
李烬霜气闷,怒睁着眼:“你!”
沈濯翻脸无情,冷冷盯着他浸着屈辱的眉眼,柔声道:“你这样看我,这样坚贞不屈,倒是更显得有情致。烬霜,我纵容你,你若有脾气尽管撒出来。”
反正到了最后,还是要向他臣服。脾性?不过是情调罢了。
李烬霜骤然涌出一股悲怆。
他怎么就这样无用,这般屡屡受制于人,做掌心玩物?连挣扎反抗都脆弱可笑。
难道真要委身这满脑子风流的恶龙?今天是亲吻拥抱,改日是什么?
不敢再想了。浑身都因骨子里冒出的绝望战栗。
这便是命吧。侥幸入仙门,还是随波逐流,泯然众人。
出神之时,一张温厚手掌忽然托起他的下巴。李烬霜恍惚抬眼,正对上沈濯无奈不解的眼神。
“又要哭了?”沈濯刻意放缓了声,“上次为了一把破剑,这次为什么?”
指尖碰到的肌肤柔软细腻,这人从外到里都是软和的,水珠一般,一碰就碎。
李烬霜喉头像是生了锈,不愿对上沈濯眼睛,便合上眼帘。哪知应了他的话,睫羽间骤然滚下一串清泪。
鼻息抽动,强忍的呜咽紧跟着泄出齿缝。
“要你管。”他含糊地张口。
沈濯觉得好笑:“除了我还有谁管你?”
真不识时务,弥留之际只能一个人爬到溪边,敢跟他说这样的话。
李烬霜心头又挨了一柄刀子,哽咽得越发清晰。
他怎么就这么可怜呢。谁都能踩一脚,没人在乎,没人陪伴,死了连棺椁坟坑都没有。
怎么就这样卑微,一粒沙子尚且有广袤大地,雨水尚且有浩瀚江海。
他有什么?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沈濯轻叹一声,手背揩净他脸上泪珠,商量道:“那不亲了。只要你抱一下,我就带你去凌绝顶。别哭了好不好?”
愁死龙了。他向来高高在上,哪里会哄人。赶鸭子上架。
李烬霜埋头不语,两只眼睛泛起薄红,像极了雪中一点疏梅。
沈濯道:“待会到了天上,你还是要抱我的。”
李烬霜:“唔。”
沈濯绞尽脑汁,道:“你会驾驭法器,御剑飞行吗?”
“我当然不会。”李烬霜嗓音沙哑,局促地搓着指头,一阵羞赧。
“那正好。”沈濯笑道,“你想不想试一试腾云驾雾的感受?”
“唔。”
李烬霜当然是想的,只是方才还气愤地掉眼泪,这下子便被沈濯给的甜头勾住了,好像个馋嘴小孩。
难以启齿,他惴惴地化作根木头,缄默着不动。
沈濯摸了摸他白净脸蛋,道:“手伸出来。”
李烬霜顺从地靠近,两手迟疑一瞬,搭上沈濯肩膀,圈在后颈。
沈濯暗自出了口气。终于哄好了。麻烦,下次留点心,还是别把他欺负得太狠。
他施展神通,遽然移形换步,眨眼冲到云霄之中。一股清气从下方源源不断地升腾,李烬霜紧闭双眼,肢体霎时如坠冰窟。
犹如在大浪尖头翻滚漂移,纤长银亮的须鬃拂过脸颊下巴,好似冰润的丝缎。环抱的身躯忽地变得庞大粗硬,覆着层叠的钢鳞。
李烬霜胆战心惊,慢慢睁开一只眼。流云化作丝缕银线,从他发间身侧穿梭而过。
四面笼罩着茫茫白雾,舒卷飞移。与天穹离得近了,一轮白日仿佛万千针尖般耀眼。他不得不低头,伏在身下白龙通明如镜的鳞上,卯足气力紧抱他,唯恐坠入万丈云渊。
“喜欢吗?”沈濯问他,语气含着些许期待。
云端视野开阔,纵有浮云万千,疾风劲烈,一低头仍可放眼万里江山,川岳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