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2)
谭晚唇边噙着浅笑,淡淡点了头。李烬霜骤然醒悟,日久生情,只是他一厢情愿。
可是情根已种,谭晚又日夜在他身侧温柔陪伴,李烬霜到底是难以死心。旁敲侧击过几回,谭晚原来早就心有所属。
他爱的也是妖,却不是普通的妖,而是一头修为高深的妖龙。那妖龙行事乖张狂妄,早年在南海大闹一场,触断了天柱,引得神族天帝亲自下界,将他镇压在南海海底两百年。
一来二去,谭晚便与他敞开了谈论意中人。他说起那妖龙便面含春色,顾盼生辉,忍不住抬袖掩腮,声如蚊蚋:“他叫沈濯。烬霜,是不是连名字都顶好听?”
李烬霜心苦至极,却只得装出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善解人意地笑笑:“沈濯长什么样?”
谭晚拢袖执笔,徐徐勾画出一卷工笔。李烬霜垂眸看完,暗叹妖就是妖,当真天生就能颠倒众生。
谭晚道:“我行走六界几百年,再没见过比阿濯更好看的人了。”
李烬霜扯着嘴角笑了笑,暗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温声道:“是啊,这样的容貌,谁见了都忘不掉。”
一双冰凉柔软的手抚上李烬霜的脸,替他擦去嘴角干涸的血迹。谭晚的嗓音在他头顶幽幽响起,打断了李烬霜的回忆。
“你待我很好,在逍遥山这段时日,我过得很是舒心。如果不是今日阴差阳错,真希望能和你一直做朋友。”
李烬霜强睁着眼,喉中血块颤动:“你休想……”
见他死不屈服,谭晚闻言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雪粒,向来柔媚的眼睛覆盖上一层冷漠的阴翳。
“反正你都快死了,不如老实交代烛心仙草在哪,我就挑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了你。”
李烬霜狠狠闭上眼,心魂俱裂,头颅钝痛。烛心仙草是极品仙药,对修炼大有助益。怎么都想不到,谭晚到天极宗只是为了烛心仙草。
那他们相伴的点滴,岂不都是算计,是假象?!
“烬霜,还倔什么,”谭晚像是在看笑话,麻木地扫过李烬霜身下一摊红血,“你该不会以为,凭你的身份,天极宗门人会为你好好料理后事吧。”
李烬霜咬紧牙关。他当然知道,整个天极宗强者为尊,人情淡薄。他修炼五十载,堪堪够到筑基的门槛,同时入门的弟子多数已到了筑基中期,更有佼佼者列居内门,成为天极宗新一代翘楚。
像他这样资质不佳的外门弟子,便如同沧海中一粒最微不足道的草芥,哪会有人管他的死活。
可谭晚如此恩将仇报,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就是死也不愿遂他心意!
谭晚静等片刻,终是不耐,鄙夷地瞧了瞧半死不活的李烬霜。
“冥顽不灵。”
他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算了,也不是很想要了。李烬霜身份低微,或许他压根不知道烛心仙草种植在何处。
他踩过李烬霜散在雪地里的青丝,捡起不远处染血的长剑,仔细打量,指尖拂过剑身上一处缺口。
这是两人交好时李烬霜赠他的防身剑,他大伤得愈,久寻不到烛心仙草,便打算伺机逃跑,今日趁李烬霜进山采药搜罗药园里的仙草,却被早归的李烬霜抓个正着,就用这剑一下捅穿了他。
谭晚讽刺一笑,信手扔开染血的剑。长剑经历一番厮杀,早就脆弱不堪,当啷一声,断成了两截。
李烬霜只是天极宗外门弟子,看守药园的。谭晚早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哪想他能拿出来送人的、最好的剑,竟然也如此低劣,连一些凡品都不如。
李烬霜盯着他的靴子,双眼越来越昏花,却使出仅剩的气力,两手抠进雪里,往前爬了两下。
鲜血从他腰腹汩汩而出,浸透了天蓝的道袍,蜿蜒留下一道小河似的痕迹。
他喘着气,艰难地吐字:“别走、把东西留下……”
谭晚惊诧地看着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只储物袋,弯唇一笑,在李烬霜跟前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对了,还要多谢你。这回没找到烛心仙草,但天极宗药园这些灵草仙药,已经够我突破境界了。”
风雪肆虐,谭晚居高临下望着他,翻动的衣袍似乎近在咫尺。李烬霜强忍着腰间的伤,艰难地爬到谭晚脚边,伸手去抓飘飞的袍摆。鲤妖却像是刻意欣赏他濒死挣扎的模样,稍微后退半步,轻声笑了笑。
谭晚眼瞳霎时细如针尖,妖异诡谲,语调欢快如不谙世事的孩童:“我要走了。烬霜,好自珍重。”
他化作一股赤红的烟雾,须臾间便消失无踪。横绝长白的逍遥山顶,雪地只剩李烬霜一抹凄惨的影子。
寒冷不断渗进身体,侵蚀着肌骨。李烬霜虚弱地躺着,生气一丝一毫从腹腔中抽离,不到片刻,他的手脚躯干像是被浇灌了铁水,成了形,僵硬沉重,彻底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