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162)
灿金的太阳浇在身上,驱除不去骨子里的寒意。恍恍惚惚,还是在那片黑暗的水底。
不远处的桃树上栖着只长尾巴的青雀,嘹亮的嗓子唱了几声,扑棱着翅膀飞到李烬霜跟前。
青雀腿上用细绳绑着封信笺,落笔力透纸背,不必想,又是云栖鹤送来的。
自从他回来,云栖鹤的书信没断过。不见他,而是改用写信的方式会晤。
写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首小诗、一幅小像、寥寥几句练剑的感悟,琐碎如流水。
云栖鹤写字的功夫比教徒弟好,一个字便似千峰万壑,勾勒出波澜壮阔的侠气。
画的画太多了,李烬霜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幅“昆仑梅屋”,据说是他苦练剑术时的居所。不过三两间茅屋,门口一片枝杈嶙峋的梅树,梅树和屋顶上堆着雪,仅看画面,便觉冷香扑面。
青雀等待不及,嫩红的喙啄着李烬霜指头。他绽开笑,抚摸鸟儿翎毛,迟疑一会儿才取下今天的信。
又是一句诗。
李烬霜揉进手里,放飞了青雀。云栖鹤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作画,画的是昆仑,想带他回昆仑;写诗,诗歌最是多情,风花雪月,是想与他共度人世间风花雪月。
难为他苦心孤诣,如此隐晦地表露出求爱之意。
出神之际,有股沉厚的灵力降临在身侧。李烬霜偏头去看,傅识微心事重重,眼神对上时躲闪了两下。
“你的身子如何?”傅识微道。
李烬霜贴了贴心口,轻笑:“多亏云掌门赠我的药,已经好多了。”
傅识微叮嘱道:“下次不可做那等傻事。”
李烬霜嘴角动了动,谈着话也有些心不在焉,良久才应:“以后不会了。”
闲话几句,傅识微摸出一颗灵戒,吞吐道:“他……听说你在找百年玉髓,趁着宗门购置药材,便令我寻来一些……你若有用,务必收下。”
李烬霜接过灵戒,窥探一番。果不其然,云栖鹤送东西就没有只送一件的时候。
这一颗戒指里,足足够一整个小型宗门花用。
傅识微犹豫片刻,谨慎探问:“你……觉得师尊如何?”
“他请你来牵线搭桥?”李烬霜笑,指头勾着戒指,淡淡别过眼睛,“哪有这样使唤徒弟的。”
傅识微脸颊一热,酝酿一下,掰着指头道:“其实,我师父那个人,除了做事随心一点、不负责任一点、花钱大手大脚了点、记性差了点、有时候心思坏了点、不讲情理了点……他还是很不错的。”
“噢!他偶尔记性也是不差的,比如记仇的时候。”
李烬霜忍不住笑:“云掌门知道你这样说他?”
傅识微起的是好心,他总不能一昧替云栖鹤说好话骗李烬霜。姻缘之事要慎重。
当然,好话也是要说的,实事求是的那种。
“我师尊是一代宗师,相貌也是天人之姿,更重要的是他待你尽心。”
林间刮起阵大风,簌簌作响。李烬霜神思不知飘转到了何处。
傅识微道:“我说的他那些短处,对于你是全没有的。”
李烬霜知道云栖鹤待他好。换了往常,他感激不尽,誓要报答。
可他在南海捏碎那颗心,就像一并碾碎了七情六欲。自他回来,看什么都波澜不惊。
傅识微望着他出神的脸,道:“罢了,他嘱咐我不可逼你,你若为难,就当我没来过。”
“再让我想想吧。”李烬霜道。
风中携来水气,眨眼间远山昏暗,跃出一道闪电。
雷声隆隆,暴雨宛如泼墨。
天雷在即,李烬霜这几日都要炼制稳固心神的丹药。今天傅识微来访,还没前往丹房炼药,便撑着伞走进雨中。
临到山门跟前,几个守山弟子惊慌失措地跑来,冲着一人道:“快去告诉掌门和长老,有妖孽打上来了!”
那人是个高阶弟子,当即怒斥道:“你们怎么都跑来,还不快回去拦着!”
一人哭丧脸道:“哪里拦得住!我等连那妖的境界都看不破,至少在元婴之上了!”
几个弟子慌张远去,一路上仍喋喋不休,埋怨怎么惹上这等大妖,连守山大阵都挡不住,走到跟前了才察觉,真是命大!
李烬霜也觉得奇怪。照理说,得道的大妖与一般妖魔不同,他们很爱惜自己修为和名声,通常不会上名门正派惹事。
但这并非他该操心的事。眼见着雨脚如麻,声势越发浩大,李烬霜加紧步伐往丹房走。
炼完一炉子丹药,他拿着药壶返回天水榭,来时走过的路径站满了神色严峻的高阶弟子,手握长剑警惕巡视。
一群普通弟子挤在屋檐下,时不时朝着李烬霜飞眼刀,低头围作一圈叽咕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