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115)
李烬霜呆呆地注视他,攥紧了荷叶,轻声道:“祁臻。”
话音刚落,他好似烫到了舌尖,半是羞怯地垂下眼睛。
祁臻笑道:“你叫我的名字好温柔。”
像缕纱一样。他想。
祁臻身为家主,可没人敢如这少年一般,直呼他的大名。
李烬霜越发羞赧,不敢看他的脸,闷声岔开话题。
“仙长好些了?”
祁臻抿了抿唇,眸光霎时冷峻,摇头道:“我被太阳灼伤,撑不了多久。”
恐惧又攫住了他的手脚,李烬霜惊慌地喊:“怎么会!”
祁臻拍拍他的手背,接着撩开自己右臂上的袖子,便露出一大片灼伤的皮肉,鲜红狰狞。
李烬霜神色凝住,心像一块巨石,重重跌入谷底。
祁臻目光温柔,淡然地放下衣袖,道:“能再帮我取些水来么?”
李烬霜回神,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左右看看,将手里的剑珍而重之地放在祁臻身旁,飞快跑去取水。
他这一次回来,祁臻没能醒过来。李烬霜无计可施,强压着惊恐与悲痛,跪在一旁喂他泉水,不愿离开半步。
眨眼间夜幕降临,山顶之上群星璀璨。他对着星斗不断祈愿,倘若天地有灵,万万要庇护祁臻,他为救苍生万物重伤,应当是极大的功德,不该就此蹉跎。
假如上天非要收走一条命,他愿意以身代之。
祁臻双目紧闭,低低地呢喃一声:“好渴。”
李烬霜环顾四下荒野,不敢轻易离开。山中多的是豺狼虎豹,怎么能把祁臻单独留在这。
夜里风冷,他用身体环住祁臻,为他遮蔽夜风,恍然一瞥,望见暗夜中闪着细光的宝剑。
李烬霜心生一念,取来金剑划破手腕,喂到祁臻唇边。
哪知怀中人嗅到血腥,却是微微皱眉,将他推开,不愿以同族精血为食。
李烬霜一怔,思忖一番,费劲地扛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拖起来,朝山泉所在走去。
祁臻比他高大得多,此刻又是昏迷,等到了泉潭边,李烬霜早累掉半条命,将人靠在一棵大树下,自己也瘫在一旁喘气,嗓眼里火辣辣。
气还没喘匀,他便扑到水畔,掬起一捧清泉,挪到祁臻身侧。
祁臻饮下一口冷泉,昏昏然睁眼,目光落到李烬霜掌心剑伤上。
“傻。”
李烬霜欢喜至极,眼尾又湿润起来,唯恐惊扰了祁臻似的,轻声唤:“仙长?”
祁臻应声,安抚般开口:“别担心,我好多了。”
李烬霜却不敢信。他先前还说撑不住,这会儿定是诓他的。
祁臻眼中光芒熠熠,宛如星河,话语亦是温和如水。
“你想跟我去岐山吗?”
李烬霜不知所措,迷惘地眨了眨眼:“岐山?”
“对,”祁臻疲乏地后仰,嗓音极轻,“去岐山,入仙道。”
李烬霜难以置信:“我也能成仙?”
“只要心想,万事皆宜。”祁臻弯唇,目光柔和地披在李烬霜身上,“妖物都可得道,人为世间灵长,有何不可?”
李烬霜在凡尘里摸爬滚打十来年,突然有了成仙得道的契机,好像撞进梦境,迟迟不敢当真。
“可是我……”他茫然无措地应答,动了动歪斜的身子,足底忽然一阵刺痛,疼得他皱起脸,“嘶。”
祁臻望着他蜷缩的小腿,眸眼一暗,掌心握住少年足踝,只见娇小纤秀的脚底满是划破的伤痕。
李烬霜遮住脸,身子缩成一团,蚊吟般道:“仙长别看,好脏。”
祁臻食指挡在唇间,轻轻摇头,示意少年噤声。李烬霜掩住唇,一股凉丝丝的灵气注入脚心,撕裂的伤痕霎时烟消云散。
“还疼吗?”祁臻笑问。
李烬霜连连摇头:“不痛了。”
祁臻慢慢起身,换他抱起李烬霜,几步走到泉边。月下清影粼粼,他握住少年足弓,浸入溪流当中,惯于持剑的手耐心细致地清洗。
李烬霜耳根滚烫,两手撑在石岸上,止不住发抖。
洗净双足,祁臻将他抱回树下,道:“待着别走,等沈泽回来,跟他去岐山,就说是我的意思……”
李烬霜尚在懵懂,不知他话中深意。祁臻话音一落,便重重垂下头,不省人事。
“仙长!”
他拼命摇晃他肩头,却是不见醒来。李烬霜不愿罢手,不知疲倦地唤他名字,直到声嘶力竭,一次比一次绝望。
“祁臻,祁仙长,你醒醒……”
山林里响起空旷渺远的鸦鸣,一道飓风落在树顶,李烬霜来不及抬头,便见一角缥碧的衣影,是那日与祁臻一路的琴修。
“家主!”琴修沈泽惊呼,连忙半跪在侧,在他肩头一探,“怎会这般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