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96)
徐谨谦打破秦绛的所有幻想,秦绛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反问道:“可我,一介书生,又能做什么?”
“那你想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要读书?”
秦绛愣住了,为什么读书,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之前,哥哥将他安排进太学,让他读书成才。他为了让哥哥高兴,为了给哥哥争光,每日苦读,想要进入内舍,考中状元,比哥哥更厉害。然而现在哥哥不见了,他的仕途之路也彻底堵死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读书。
这世上,不读书的人占了大半,不识字的人多不胜数。他为什么要读书,当一个种田郎,也没什么不好。
“我不知道。”秦绛实话实说。
“呵,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都白读了。”徐谨谦骂道,“连这点都想不清楚,还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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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回来了!
第60章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二)
一时间,矮小的房屋内寂静无声,秦绛、徐沅和徐洵都愣住了。时光仿若静止,他们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秦绛彻底懵了,看着暴怒的徐谨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平时的聪明激灵,也通通不见了。
“爹爹,秦哥哥知道错了。”徐沅也赶忙在旁打圆场,“爹爹,您原谅他吧。”
“出去!”徐谨谦不为所动,依旧还是那句话。只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师父……”秦绛膝行上前,想要拉住师父的衣角,哭泣道,“师父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不再喝酒贪玩,您别不要我。”
“不要叫我师父。”徐谨谦想要打掉他的手,却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杯落下,眼瞅着就要砸到徐谨谦的腿上。
“父亲小心。”徐沅急道。
徐谨谦用手撑了一下椅子扶手,想诺到旁边,却没有站起来。徐洵急忙上前,用手替父亲挡了下滚烫的茶杯。茶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二哥?”徐沅惊道。
“我没事。”徐洵冲妹妹摇摇头,还好,手背只是微微发红,没有烫伤。
秦绛愣愣的看着徐祭酒,这才发现,师父仿佛腿脚不便。
难道师父除了眼睛,腿上也受了伤?
“秦绛,你先回去吧。”徐洵给秦绛使了使眼色,想让他先回去,以后再从长计议。
秦绛一双泪眼看着师父,不敢在屋里妨碍师父,只得默默叩了一个头,擦擦眼泪,起身退到门外。然而他并没有离去,只是在院子里跪下。
徐沅和徐洵对视一眼,却无可奈何,只好先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徐洵递给徐祭酒一根拐棍,搀扶着他去床上歇息。
秦绛跪在门外清晰的看到,原来师父真的腿脚不便,走路一瘸一拐,且步伐缓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三年,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秦绛的心拔凉拔凉,抬手给自己一巴掌。师父尚且这般,却依旧忧国忧民,自己真是堕落,日日借酒消愁,辜负师父和哥哥的期待。
他跪在院中诚信悔过,真的知错了。
南方的春季,总是阴雨绵绵。到了晚上,天上又下起了小雨。雨滴三三两两的落下,很快密集起来,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
夜色渐深,初春的夜雨极其寒凉,不一会儿秦绛感觉衣服湿答答贴在身上,冷得发抖。他抬眼看向屋内,却见房中灯火已熄,想必师父已经睡下了吧。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上流下,滴落在尘土中。风雨如晦,秦绛跪在院中无遮无挡,浑身湿透。他已跪了两个时辰了,手脚冰冷,嘴唇发青,双膝由巨痛转为麻木,现下已失去知觉。然而他依旧固执的跪在雨里,不肯离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不大的院子里灯火全灭,悄无人音,只能听到无聊的雨滴声,滴滴答答的打在房檐上,落在泥土中。
而秦绛在这片寂静中,咬紧牙关坚持着,他全身都在发抖,感到身体里的热度在雨水的冲刷下,一点一点的向外流散,似乎随时就会晕过去。但他不能,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希望能召回快要失去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秦绛昏昏沉沉中仿佛听见木门“吱”的一声,他在雨幕中看到徐沅撑着油纸伞出来了。
“你还没走?”徐沅叹了口气,无奈的在他身边蹲下,替他打伞遮雨。然而他早就湿透,不需要了。
秦绛摇了摇头,嗓音沙哑的问道:“师父……他的眼睛怎么……”
“盲了”二字,秦绛喉咙一动,却无法说出口。
徐沅知道他未说出的话,她眼圈微红,片刻后开口道:“被项羌人,被项羌人……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