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隶(27)
“不可以。我从六岁开始练习,你当十年的努力是白费吗?”高芩千有气无力地说。
纪白雨逐渐陷入绝望,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糟糕的方向设想。留下子弹,腿愈合不了是其次,清洁不到位才是最要命的,一旦感染,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可以试试让我来,”高芩千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打通屏障,你操纵能量。”
那晚在桂花树下,学姐也曾让花在她手中开放,但这和手术并不是一回事,而且纪白雨有别的考虑:“你不能再消耗体力了,这会先要了你的命!”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高芩千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纪白雨很想反驳,但高芩千补充道:“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纪白雨心甘情愿地跳下了圈套:“……不会的。你等一等。”
这辆警车里的空间已经相对宽敞,但要保持跪在后排脚垫上的姿势仍很困难。她在狭小的空间里倒了些医用酒精,简单消毒。
学姐的手又冷又湿,却传递来奇异的温暖,传遍全身,她胸口挂着吊坠的地方也热了起来。纪白雨感到能量的涌动,她谨慎地触碰子弹,去感知金属深入肌肉的部分,控制它慢慢退出。起初子弹毫无反应,于是她加了些力道,把学姐输送给她的能量都用去推动子弹,果然造成了微小的移动。
然而能量流动也随之波动起来。学姐咬着牙关,痛苦扭曲了她清楚漂亮的眉毛。
纪白雨横下心,在子弹上集中精力。等银白的圆形终于略微高出周围的皮肤,她用镊子将其夹住,向上拔出。
鲜血像水一样淌下,把浅色的皮质后座染成殷红。纪白雨把高芩千的腿抬至高位,垫一层毛巾,在伤口上部勒好橡胶带,再次动员变得微弱的能量去止血。不要睡着啊,学姐!她恳切地乞求着。
高芩千的求生意念终究让她挺了下去。几十秒钟的僵持过后,出血量明显减少。在她终于昏睡过去的同时,实际上也脱离了危险。纪白雨帮她缠好绷带,摇摇晃晃地下了车。
“怎么样了?”钟戍竟一直守在车外,第一时间问道。
“还行,”纪白雨头晕目眩,“她现在睡了。”
她瘫倒在破碎的阶梯上,觉得自己仿佛也快流干了血。她的手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这次她懒得再去克制,随它们出卖内心的忧与惧。
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塞给她一瓶拧开的糖水。她很不客气地一口气喝掉了半瓶,失去的力气慢慢返回了躯体。
“辛苦了。”方容叙说。
纪白雨靠着一段门柱,半晌说不出话来。既得之,患失之。高芩千险些死去的事实令她心有余悸。
钟戍在车里守了许久。方容叙说:“他是真的担心。”
“看得出来。对了,刚才在外面,他可说了些什么?”
“他和江时也摊牌了。之前高芩千让我们保密的,他都说了。”
“应该的。”纪白雨点点头。
“江时也对此并不惊讶,他好像早已知情,至少是知道其中一部分。但他很不满钟戍对他隐瞒真相,两人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
“钟戍会和江时也动手?他看上去不是那么冲动的人……”纪白雨难以置信。
“只是比划了两下,被我劝住了。他的压力应该也很大吧。”
纪白雨远远看着那辆蓝白配色的警用SUV,心中泛起隐忧。钟戍那么做,仅仅是因为学姐受伤吗?
“江时也呢?”她发现那人不在视野范围内。
“哦,他自个儿去后边警戒了。现在进攻少了些,他应付得过来,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嗯……”
这时钟戍终于出来,揉着眉心,神色中有种历尽坎坷后松了一口气的颓然。
“钟戍,让我看看你的伤吧。”送佛送到西,疗伤一事,既然开始,索性做到底。纵然纪白雨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半吊子,但考虑到其他人医学素养并不更高,而这些刮刮蹭蹭的小外伤她也确实处理得来,她决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帮助。这也是她在废城中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价值。
钟戍对她的提议有些错愕。他快步走来,没有撩开袖子袒露伤口,而是郑重道:“多谢你救她。我欠你一次。”
“你不需要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才帮助学姐。”
“我懂。但这是两回事,我依然欠你。”
纪白雨不再与他争辩,只让他坐下。钟戍的伤势不重,最紧要的是两处较浅的刀口。纪白雨按照步骤消毒上药,再给他缠上纱布。
“原来你是学过的?”钟戍盯着自己的手臂被绕上一圈圈白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