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乖(87)
窗外的天正黑得深沉,办公室内没多少人,吴非摘下眼镜,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李月寒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
“有空吗?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好。”
他们约定的地点在古肆巷十宁街,一条柏油马路前面。入了秋,温度肉眼可见地凉了下来。
李月寒过来的时候,还是穿着下午那件白衬衫,多余的下摆被扎进黑色铅字裤里面,她外面披了件米色风衣,没扣上,风顺着衣摆撩/拨弧度。
待到人走近,吴非把刚买的热拿铁递给她。
马路嘈杂,一辆车紧跟一辆车从他们面前略过,喇叭笛鸣接连不断。
李月寒低声道了句谢。
“脸没事吧?”吴非说这话的时候,没去看她,目光落在黑色的柏油马路面上,胳膊抬起,轻啜一口热咖啡,“那女人看着可不好惹。”
“你要的难道不是这个反应?”李月寒转脸,冲着他挑眉冷笑。
吴非没否认,“本来是打算给那小男孩的妈妈看的,谁知道不巧碰上了他的姑姑。”
他的语气松快,毕竟巴掌没落在自己脸上,感受不到疼痛,此刻端着咖啡还能想起同李月寒聊起另外一茬,“没想到这小男孩的家庭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说到这里,吴非对上李月寒的目光,镜片底下的黑色瞳孔隐隐点着光亮,“他妈妈不久之前刚跟人跑,家里考虑到他要高考不敢说,一直瞒到现在。”
吴非食指敲了敲咖啡杯面,“月寒,你说这件事情,他要知道,该怎么想?心里怕要拧出酸汁来吧?”
李月寒没去看他,“这跟我今天找你出来有什么关系吗?”
“事情已经发生,你不是那种秋后算账的性格。说吧,打算跟我怎么办?”
李月寒曾经回忆,到底哪个地方出了错,让他知道了苏星厌,后来想起那次会议以后他提出开车送自己回去……
谢思露的报道、校服,零零碎碎能推理得出而出的细节太多太多,他们做媒体的,该怎么找怎么做,个中细节自然不用详细描绘。
然而李月寒却不懂吴非这么做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故事早在五年前就画上了句点。
她斜着下巴冷冷一笑,李月寒平素最不喜的便是拖泥带水、反复再三的麻烦事,她一只手装风衣外侧的方形口袋里,一只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这话该我问你吧。”
“吴非,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马路边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汽车经过带起一阵尾气,行人在没有红绿灯控制的人行道间与车辆你躲我让。
李月寒多少清楚吴非的为人,特意挑选这个地点,其中自然有他自己的深意在里面。然而五年间的隔阂太多,他像一口井,一口李月寒不欲了解也无法了解的深井。
场面静默片刻,吴非靠在街道同马路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的铁护栏上,他神色淡淡,极其自然地说道:“我自然是为了你。”
“呵!”李月寒到底没忍住冷笑,偏过头不去看他,可到底没忍住,咬着牙提醒:“吴先生,要我怎么强调,五年前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那是在你那——”吴非朝她露出一个笑,“但我没有。”
“李月寒,胡影的样子在我面前出现一天,我就知道,我跟你永远都不可能结束。”
五年前烂尾的一个故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结束?就算吴非也想,想把它当做一个深夜浸入水中无非呼吸的一个短暂梦魇,可种种细节却像深海底下的海藻,缠住他勒住他,胸腔里的氧气被夺,他只能看着自己窒息着下沉。
“胡影想在我这里求的也就一个爱字。然而关于残忍,跟着你我也算学得炉火纯青。”吴非顿住,而后浅声冷笑,他没打算放过自己,又怎么可能放过李月寒,“我就像当初跟你讲的那样对她说——既然喜欢,那么天大的委屈都要心甘情愿自己受着,哄人的谎话最浪费时间,千千万万句我爱你证明不了什么。”
手里的咖啡变凉,吴非直直灌下一大口,接下来要开口的话藏不住颤抖,“然后胡影说她一辈子都这么被我们两个疯子毁掉了,她站在马路边,大概是像这样一条普通的柏油马路,正值红灯车来车往,路中间又没有斑马线,她一点预兆不给地就冲出去,谁都没注意。要不是车突然停下的声响,谁都没有注意。”
吴非转头,目光急切地想在李月寒的脸上找到除了淡漠以外的其他情绪,他加重了描述,有些声嘶力竭地强调:“月寒,我们是凶手!”
他在寻找同谋,负罪感要一分为二,身上的包袱才能轻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