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落记(18)

作者:张小徒

“是王妃指点的好。”

边煜城这一捧,济阴王妃更加得意,起身在大殿中四下寻找位置。

奴仆将画高高悬起,晏欢一个南渊人都有些胸膛起伏看不下去了。

既已没了帝王,又全族为奴,还要行这等羞辱之事,未免欺人太甚。

再一看那昆夷奴,低眉顺眼,纹丝不动。

不知为何就有点生气。

“长的比树还高,壮的像黑熊似的,被肤浅妇人如此羞辱都不吭气,真是白生七尺之躯!”

夜晚,驿站中,叶澜修接过边煜城手中新制的眼膜,娴熟地换上。

边煜城嗓音低沉:“今日为何要作那副画,那不是虎,是中容上古兽鹿豕,外型似虎,十分蠢笨,喻义五王,而那武者脚下绘有碎掉的锁链,是昆夷挣脱束缚化身强者的意思,你这画真实喻义和她们以为的截然相反,你认为昆夷人才是那精神抖擞的武者,对吗?哎......你是出了气,可若有一个能看懂的就麻烦了。”

叶澜修并不在意:“你看懂了,那怎么还帮我遮掩。”

“我也看不惯五王的做派,昆夷是战败族,有罪,可五王也不是什么好人。”边煜城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不得不说,这画挂在玄武大殿再合适不过,真过瘾!”

“你倒也有些是非判断。”

“那是自然,出来了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那帮小子在外面和昆夷奴喝酒呢,你也去热闹热闹,他们都没什么见识,不会识破你的身份。”

月色横空,漫山松影,草木香飘散在空气中。

驿馆外的山坡上,平民们凑在一起享受自己的快乐。

两根立柱架一横枋,悬挂着铁链钩,钩上挂着野鸡野兔,柱上拴着两只待宰的山猪。

六七个赤望小伙在忙着,肥白的羊肉混着脂油,与浑豉、盐、胡椒拌匀,放入洗净翻过来的羊肚内,装满后缝好,地上挖一个坑,燃火将其烧热,取出火灰,将羊肚放入,把火灰放在羊肚上面,在其上再点火,静待片刻就熟了。

这种炮制的方法很受赤望这种游牧民族的青睐,在很多方面赤望和昆夷两族都是相近的,昆夷食肉方法更粗暴,直接将整个动物上火烤炙,割块分食。

酒是边煜城自驿卒那里寻来的,许是酿坏了,口感又酸又涩,酒劲很大,一口喝下去腹中瞬间火辣辣烧起来。

“喝不惯吧?”边煜城在叶澜修身边坐下,“他们干体力的离不开酒,好酒又难以负担,只能喝些次酒,我们赤望有一种树名为构树,红色纹理,枝干能分泌出像漆一样的汁液,味道像用麦芽做的酒,很甜,叫白?酒,可惜,我只能从古书上知道它的味道了。”

叶澜修扭头看向他。

“我知道如今的赤望人生在中容,老在中容,许多人一生都没有踏进过沙漠半步,你呢?你可曾进过沙漠?”

边煜城点头:“去过,关隘周边方圆十里虽炙热,但还能活动,我办好游社第一趟行程就是去赤望,我想让更多人看看那里,理解我们帮助我们,那些旅人站在黄沙上,指责大战毁了这里,感叹着赤望人的命运,然后转身遮着头脸,抱怨着天气,去挑剔烤羊腿的嫩度,骆驼酒的味道,一族的覆灭在酒水中渐渐成为笑谈,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带人去过赤望,他们不配看到沙漠,他们不知有多少生灵在那场变故中灭迹,他们不懂失去家园的感受,我没有在中容置一片地,买一套屋,我拼命的赚着这些中容人的银钱,可我同千千万万赤望人一样,永远只能依附在他族的羽翼下残喘......

……赤望人已经没有家了。”

看着这样的边煜城,叶澜修第一次说不出话。

都是些襟怀坦荡的男人,两碗酒下肚,很快就热闹起来,不知谁开始讲起古来。

这是六族皆有的民俗,平民人家如果睡不着,会借着月光与家人好友聊天,长者给后生讲史,讲礼仪,提告诫,就叫“讲古”,后来渐渐扩展内容,邻里八卦,鬼怪故事,反而更合大众口味。

听着这群人扯天扯地,叶澜修压抑苦闷的情绪借着酒意缓缓而出,看着眼前这群被压迫为奴的昆夷壮汉和无家可归的赤望小伙子,突然开了口:“我给你们讲讲炙焰将军渥丹吧!”

叶澜修清冷的嗓音徐徐响起,四下一片寂静,木柴的燃烧爆裂声似乎都是种打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听着。

“……在最美好的年华猝然凋落,像流星划过天际,一闪而过,令人生叹,然而,她年轻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华丽绚烂、酣畅淋漓的!她燃烧了自己,迸发出耀眼的绝世光芒,最终戛然而止,只留下尘世里一段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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