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44)
盛怀兰也许随口一说,陈季棠听不出真心假意,果断道:“不去,去了老东西又要疑心我……你放宽心,小公馆那里还没生出儿子来,他坑谁也不会坑自己的独苗。”
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心哪能这么容易放宽。
陈季棠越安慰,盛怀兰越揪心,过了半晌才回味出陈季棠话里的落寞,忙道:“乱说什么,你不也是他儿子?”
陈季棠转过头,唇角一勾,冷声道:“我娘是婊子,我是婊子养的,他能真当我是儿子?”
盛怀兰知道他口中的娘是那个交际花生母,猝然听到婊子二字,心头犹是一震,被骂中了一般。
幸而下巴转瞬被他捏住了,火热的吻覆上来,唇齿相依,缠绵半晌,那层没浮上心头的委屈倒也散了。
一吻终了,又听他道:“好在我也不真把他当爹。”
盛怀兰独自从发廊出来,车子开到天蟾戏院,天刚擦黑,钟夫人一行和季楠皆未至。
整个二楼雅座被督军府包了下来,独开正中一间,跑堂恭敬引她上来,一应精致小点已在桌上。
楼下鼓板先行,竹木幽声,乐班试音半曲,牵出她许多愁思。
陈季棠所言不差,陈仁美可以再生儿子,季楠却是自己的独苗,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她心思活络起来,林林总总想了许多,没有定论,目光放空了,又陡然聚在一处。
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掀开后台帷幕,大咧咧走出来,那样子熟稔极了,正是陈季楠。
他喜滋滋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只因帷幕再启,抛出来一截青白水袖,陈季楠便如被线牵着的风筝,又一头扎了回去。
所幸楼下戏场上客不满,没太多人看见。
盛怀兰站起身,心里又怒又悲,自己辛苦养了十几年,又养出个陈仁美来,才多大的年纪,已经学会玩戏子了。她当下叫人拿了戏单来,不动声色,记下了一众生旦的名字。
钟夫人被人众星拱月进了天蟾戏院,一上二楼便有一阵暗香袭来,她平素不用香膏香水,鼻子一刺,蹙起眉来。
盛怀兰出来迎,伸出手扶她:“钟夫人,可算把您盼来上海啦,下午休息得好不好?”
“来了远东巴黎,哪里闲得住,苦了一班年轻人,陪我这个老太婆逛了一下午。”
明明从未见过,两个玲珑的场面人已相熟了,钟夫人熟稔地递过手去,目光在她脸上一打量:“和怀初真像啊。”
盛怀兰闻言,往钟夫人身后张望,经晚颐,佟少俊一一上来和她见礼,只不见盛怀初的人影,奇道:“怀初没去码头接夫人?”
“接了,在后面呢,大概有什么事耽搁了。” 钟夫人进了雅间,又道:“怀初带了位朋友坐另一辆车来,这雅间恐怕还要加个座。”
跑堂听了,也不要盛怀兰吩咐,立刻去办了。
钟夫人见没了外人又道:“是一位姓尹的小姐,还是少俊的同学呢,你说巧不巧?”
盛怀兰看看佟少俊,已经想起来了,娇俏的短发浮现眼前,是她,那晚在广慈医院让季棠动怒,在自己腕子上掐出乌青的人!可怎么又和怀初搅到一起去了?
她看看经晚颐,含混道:“怀初来上海没几日,朋友倒多,我这个当姐姐的,大概也是第一次见。”
钟夫人入了座,奇道:“可怀初说了,是在督军府的宴会上认识的,陈夫人没见过?”
闲谈中被她觉出破绽来。
盛怀初若不是在督军府的宴会上认识的尹芝,又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如此想来,钟庆文的疑心也不是没道理。
“见过!” 佟少俊不怕事多,笃定道:“是陈大公子带她去的,陈夫人怎么忘了?”
盛怀兰瞪她一眼,恍悟似的:“佟二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那位在花园里晕倒的小姐吧?”
经晚颐展开檀香小扇,一边轻摇,一边附和起佟少俊:“少俊,你不是还在她家里见过陈公子,看来尹小姐不止是盛先生的朋友,和陈公子也熟的很,今日聚在一起,也算有缘了。”
这些话现在不说给钟夫人听,便没机会这样不着痕迹地说出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出无边艳闻,紧等慢等,不见主角现身。
心情也如楼下的看客一般,鼓点越来越密,还不见生儿旦儿出来,个个翘首以盼。
咚咚咚,硬底靴踏在木楼梯上,陈季棠终于来了。
“母亲。” 他走到盛怀兰面前,恭恭敬敬叫一声,面不红心不跳,仿佛个把钟头前被他压在身下的不是这个女人。
盛怀兰银牙一咬,挤出个笑来:“季棠来了,快来见过钟夫人……”
“夫人,督军今晚未能来给您接风,特派我来护送夫人……” 陈季棠依言,走到钟夫人面前,衣袂联风,翩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