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155)
“咦……” 尹芝接过来手上一顿,竟是两支雕花描金的大红蜡烛。
陈季棠已经走上前去,执着她的手把蜡烛芯往油灯的火苗上一拱:“估计是拿错了,下月他们家二儿要办喜事,我也沾点好彩头,明日去了县里,再让人还他们一对……”
尹芝收回手,解开被褥,就着烛光一看,更窘迫了,红绸上绣着鸳鸯戏水,分明是一床簇新的喜被:“给人家还回去吧。” 穿人一身新,一辈子还不清,何况是一床新被子。
陈季棠走进两步,看清了她手中的被子,脸上笑意更浓:“估计是去年他家大儿媳妇的嫁妆,人家总不好意思拿破棉被来敷衍客人,你放心盖吧,岛上夜里冷。”
尹芝没坚持,一床被子,自己太小题大做,才显得心中有鬼,如是想着,便拿起另一支蜡烛,点燃了插在烛台上递过去:“我有一支,夜里便够了,这个你拿去吧。”
“我不怕黑,都留给你用……” 他接过来,放回桌上,这蜡烛是一对,应该在一起。
因着好皮相好出生,陈季棠这些年来从不需对女人主动,越是紧要关头,越觉得自己既笨拙又可笑:“我就在隔壁,你自己把门从里面拴好……” 他终于还是站在门外,叮嘱道。
尹芝点点头,依言过来,轻轻阖上门,手扶着门栓,想等他走远几步再放下来。
静候片刻,却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不禁狐疑起来,半开了门:“你还不回房?”
“等你栓好门啊……” 他嘴上这么说,却一手抵在门框上。
她的一点挂心,压垮了他心上的天平,弯腰噙住她的唇。
一吻终了,陈季棠心事重重道:“其实我明天去南京,凶吉难料……” 还是和她说明了好。
尹芝抬头,他背倚着月光,脸色晦暗不明。
“真有什么事,阮九同会送你去香港。”
“有这么糟?”
“说不准,去武昌的船每天都有,你就算明天便走,我也不拦着,大不了将来去香港找你们,不过就是被兜兜再捏一回耳朵,但愿那时候,他没忘记我了。”
陈季棠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想着便是坐了牢,也不必让什么人为他挂心。
尹芝跨出门来,身后的烛光一阵摇曳,一双纤长的手臂环上陈季棠的脖颈,她的脸上的红晕被月光照得分明,眼睛也直直看过来。
陈季棠小时候看过的志怪书,狐狸精被人下了降头,又反过来勾引人的,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你也喝酒啦,还是听不懂我的话……” 他嘴上这么说,早一手搂住她的腰,“搞不好蹲个五年大牢,叫你给我守活寡……”
尹芝没松手,侧耳靠在他胸口:“那我就把你忘了,你知道的,我最狠心了……”
“亏我待你那么好。” 其实他还作了些经济上的安排,怕她不要,只让阮九同送她到了香港再说,如今被她一激,好不委屈。
陈季棠连拖带抱把她裹进门去,背手插上门,旋身滚到鸳鸯被里:“都是你自找的……”
青布帐子被扯了下来,红的蓝的,一团乱糟糟。
“是说真的,你要是去坐牢了,也最好忘了我,我是不会等你的……” 她没有长远的计划,只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待她好。
“没良心的,你想得容易……”
这一夜意乱情迷,时痒时疼,陈季棠身上那点异国血统,原来不止显在脸上,红烛快燃尽了,尹芝昏昏欲睡之时,又听耳边有人道:“明天该让兜兜改口了……”
阮九同前脚送了陈季棠走,后脚便去见尹芝。
“尹小姐,军长说了,你什么时候想去香港,只要提前一日知会我,我都会安排的。” 他说完又递上一个礼盒,用红纸包得花里胡哨。
“这是什么?”
“军长早上去县里买的,我也不清楚,他说尹小姐看过,会依着情况,自己权衡处置。”阮九同说完也没有多耽搁,告辞走了。
尹芝哄了兜兜睡着,到了夜里才终于打开礼盒来看,两本证书册子,并一个小匣。
翻开最上面那册来看:
缔结良缘,玉成佳偶,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于民国十七年……
竟是结婚书,两人的名字用小楷工整地并排写好,陈季棠已签字盖印,只差她的。
匣子里面除了一把汇丰保险箱的钥匙,便是几处田产铺子的地契,多是法租界里和彤县的。
尹芝对着那婚书匣子看了良久,末了终于翻开最后一本册子,只匆匆一眼,便模糊了视线,猝然合起来,还是慢了一步,叫眼泪打在离婚书三个字上,晕开一片。
还是一样,他已签了字,只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