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惹(22)
擦鞋匠上前拦住,连说冤枉。正巧,两个穿黑金短褂挽着袖子的男人经过,擦鞋匠连忙求助道:“帮头老大评评理,这洋老板他就是赖账,我手上忙着擦鞋,哪里来的功夫摸他钱包!”
阮蓓侧身看着,她知道那两个是枫帮子弟。枫帮在申城叱咤风云,黑/白通吃、数一数二的帮派,连租界头脑都得买他们脸色。
她在洗脚房做工时,就常听客人们八卦。枫帮的手段也是出了名厉害,等闲谁都沾惹不起,听说枫帮大姑爷统领的衡社和兴仁会,里面放高利、抽人脚筋不眨眼。他们的衣裳可看出等级,像对面两个,衣服右下摆、裤腿侧都绣有一片金色枫叶的,应该就是独当一面的领帮。
那两个显见并不想管,没必要为鸡毛大点儿事周旋。
正要绕过去,楚勋攥着纸袋从店里出来。两个气势张扬的领帮瞥见,连忙恭怯地哈下腰,叫了句:“二爷,兄弟们问二爷好。”
楚二爷虽年轻俊逸,然而手段阴狠果决,是施老爷子未点名却分外器重的候选人。枫帮无人不知道。更而且,这位爷面上含笑不露声色,出手却叫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这可比大姑爷龚彧那种明了的残狠要恐惧多了,若不然施老爷子也不会纵意栽培。
楚勋微掀眼皮,往阮蓓方向睨来。
阮蓓迅速敛神,只做低着头专注翻书。
楚勋见她不在看,容色便复了一贯的冷厉疏淡:“怎么了?”
擦鞋匠见状连忙汇报了过程。楚勋并无耐心,便拿过领帮的手棍,挑开法国胖子外套。
啪,一个钱包掉落在地上,法国商人窘迫。
楚勋用法语道了句脏话,磨齿:“不想太惨就道歉。”
他的态度悠悠慢调,然而浓眉凤目里戾气不掩。
领帮:“道歉听到没?我们二爷的话也敢不听?!”一把拽领子。
印度籍警也都知道枫帮难惹,对法国商人嘀咕了两句。那法国人无奈,只得极不情愿地捡起钱包:“对不住。”丢下三角钱走掉了。
道完歉就放你一码!
领帮两个告辞离开,楚勋回头。看到阮蓓始终在看书,女人背影姿韵窈窕,他顿又晕出闲逸。
阮蓓却透过书刊亭的玻璃反光,已经尽收眼底了。
她心里一团乱麻,没想到宽肩长腿、清贵挺拔的男人,并非部]队]军尉,还可能是帮派二世-祖。枫帮如日]中]天的存在,领头见了他都要怯惧陪小心。她忽然猜测到他设计自己的原因,豺狼相斗,都是一丘之貉。
只是梁笙不会去硬碰外国人,顶多扔几张票子小事化了,梁家父子还得看洋人吃饭!
是阮蓓看走了眼,以为气质似军]官就真是军]官。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她又不是才明白。
但今晚还跟楚勋牵过了手,怎么办?罢了,她心里有气,想着一会叫他尝点苦头,然后把话挑明了,今后不再联系。
楚勋过来,听见温声靠近:“等久了?叫老板娘开好了壳,你剥开就能吃。”
阮蓓展露笑容,丰美的唇瓣轻抿:“没有,看书看得都忘了时间。”
楚勋瞥过去,是本电影杂志。他便转去窗口,又挑上几本新刊的电影时尚画报和英语杂志,叫老板连同刚才的纸和笔打包起来。
“先买几本,之后的我让人都给你订好!”
阮蓓凝着他清逸的侧脸,对比刚才一幕,俨然两异。认识这样角色,说好听点是爷,说不客气就是帮派头目,她多少开始心惧。
她记起他不吃辣,上次广德酒楼点的红烧鲢鱼,虽有几颗不辣的红辣丁,一道菜他愣是碰都不碰,由阮蓓打包回来了。
她便若无其事建议道:“对了,附近有家不错的重庆面馆,我很喜欢吃,要不去尝尝?”
她笑起时妩媚泛光,楚勋心和骨皆被烫,怎能说半个不。应道:“好,你带路。”
面馆在路边店,七八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店里坐满了,老板给外面搭了几张小桌。
阮蓓进去点菜,稍稍慌张后又坚定:“要两碗抄手,一碗中辣加两勺番茄酱我吃。一碗加特特特辣的,给对面那位先生。”
比了比楚勋。夜色下,男人侧坐在矮桌旁,修长手指上墨玉扳指通黑,衣品矜贵,俨然未曾觉察。
很快就端上来,他用纸巾擦拭桌沿,桌子表面泛油光。
阮蓓递筷子,说:“这是我来申城第一次请人吃饭,这家面馆地道的重庆味,东西也新鲜,你若不嫌弃就将就用。”
楚勋:“怎会嫌弃,阮蓓若天天请客,我天天来。”
吃第一口,阮蓓却看到他眉宇兀地凝起。他生得真是极俊,偏瘦的轮廓,凝眉时忽有一种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