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90)
碰巧护士长拿着消毒工具走了进来,路意致起身让座。
“哎,姐姐,你轻点……”田沁呲着牙,脸上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的上半身止不住地往后退。
护士长直接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后脑勺,迫使她的头部固定在原处。
“这人下手是真重,怎么舍得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她一边手下按着棉棒,一边侧头看倚在桌沿的男人,语气有些揶揄:“你说是吧,小路?”
她刚进门,听了个大概。
“打谁都不行啊,刘姐。”路意致懒洋洋地回答。他低头看着乖巧端坐的田沁,有些恼火:“田沁,你可真行。现场那么多人,没一个多管闲事的。偏偏你……”
“这哪叫多管闲事?”田沁有些不服气,“那个男人当众就敢打得这么狠,谁知道背后会是什么样呢。”
路意致看到她张牙舞爪又不服输的样子,轻笑着举起双手,“好,好。我认输。”
田沁转头,没再搭理他。
……
不知过了多久,田沁脸上的伤也被处理的差不多了,红肿中还透露着药水的微黄,看起来有些滑稽。
“路,路医生,还好你没走!”一位护士突然没敲门就闯了进来。她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发丝滴落。
“小梁,怎么回事?”护士长收拾好工具,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田沁跟他们还算熟悉,见情况特殊,就识趣地说:“我先去看看…我爸,先走啦。”
路意致在不远处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才点了点头。
田沁掩上门的时候,依稀听见“董事长”,“香港富豪”等几个字眼。
她在心里推断,可能是又有权贵慕名而来了吧。只不过,这次那人的来头,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以至于让护士听到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田沁没太当回事,慢悠悠地走向田广文所在的病房。
不知道是路意致刻意安排还是其他原因,这间偌大的病房内只住了田广文一人。田沁推门径直而入的时候,护工还在半躺半倚着刷着小视频,笑声不断。
她见到田沁后愣了几秒,赶忙起身,把手机揣进衣兜。“小沁,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这脸……”
“没事阿姨。”田沁跟没看到她的消极怠工一般,淡淡地笑,“在工地上磕了一下,过来上个药。”
“这样啊。”护工搓着自己的衣摆,局促道:“小沁来,你看看你爸,他最近痰都少了些。”
田沁拧了眉,她随意将目光转向床铺的位置。
田广文终究还是老了。
田沁依稀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下午,鲜血从他的后脑勺流淌出来,浸透了不多的几根银发。现在,田广文满头花白,身躯体态像七十岁的老人,肌肉呈现出萎缩。
而他最是引以为傲的那张脸,此时却模模糊糊的,布满皱纹。
田广文正瞪着眼珠,圆滚滚地看向天花板的位置,目无焦距。
田沁耐着性子,帮他打了一口水。
烫口的热水从针管中涌进田广文脖颈处的口子里,他也一动不动。
“阿姨,我想跟我爸爸说些话。”田沁抬头,笑得温柔。
护工连连点头,“哎,我出去去上个厕所。”
门被悄无声息地带上了。
田沁微微俯身,贴着田广文的耳朵。
“他回来了。”她的语气淡漠,有些遥远飘忽:“我本来以为,我都忘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田沁顿了顿,有些无意识地重复:“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她的面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痛楚,连带着右脸肿胀的疼痛感,都使她痛不欲生。
像数千只小虫子,密密麻麻挠过一般,痒得可怜。
……
田沁在病房内待了没多久,护工就回来了。
“阿姨,我先走了,我爸劳烦您费心了。”她直起身,淡淡道。
“好的好的。”护工不停点头。
出门的时候,田沁又恢复了平常神态。
她头也不回地踏步在医院走廊的地砖上,偶尔飘起的发丝也果断决绝。
走廊的尽头还是那扇窗,玻璃大敞,露出绿色的纱网。
窗外的阳光伴随着夏日清早还算温和的风,从细纱网中丝丝穿过,打在窗沿下的地砖上,微微有细小颗粒的飘荡。
拐弯处就在前面的不久,田沁加快了步伐。
可就在她转弯时,她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胸膛很硬,膈得田沁脸颊上的软肉生疼。她眼前就是那人蓝灰色的Gucci领带,额头那还顶着一处冰冰凉凉的胸针。
就在她慌乱之中想要起身,说声抱歉的时候,嗅觉才后知后觉地突然席卷而来。
清冽的薄荷气息,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水果糖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