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不尽(81)
田沁膝盖有些发软, 她任由双腿微跪在地上。
田广文的上唇死死地咬住下唇,脸上已经没了生气。田沁恍惚抬头向四处环绕一周,眼神中无措迷茫。这片奢华的大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井然有序的绿植和指示牌直直地立着,居高临下般讽刺着她。
田广文的唇已经慢慢殷透出血丝。田沁尝试用手掰开他的上下唇瓣, 明明是昏过去的人,她竟撼动不了他半毫。
田沁的语气带了丝哭腔,茫然地看着歪倒的人:“有没有人啊……”她喃喃着,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刚才还得意忘形的恶人,不知怎的,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昏倒在他一直向往的欲望旁。
正值下午,一片死寂。
只有田沁和田广文的心脏在怦怦跳动。老树的叶子已经渐渐冒出头来, 细碎的金光泛着斑驳的树影。初春的风轻轻拂过,一片郁葱刷刷作响,像是高低起伏的声浪, 左右摇曳。
田沁看着这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慢慢地安静下来。
她怔怔地盯住田广文颇为精致的眉眼处,就这样出神了近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内, 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母亲在被江浪淹没的前一秒是怎样的绝望。
“真讽刺呀。”田沁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她扯着嘴角强笑, 发出几个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节。
“我到底要怎么做, 你告诉我好吗。”
她语气轻轻的,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 只剩这副躯壳,游荡在清新的春日。
身后是布满花园的小洋房,面前是腥气的血。
田沁突然猛地回过神来。她像濒临致死的鱼,双手撑在磨损不平的地面上,在被拍打上岸前的最后一面大口地喘息。
不对,她不是田广文。
她不能任由自己成为田广文那样冷血自私的人,即使她无比渴望田广文在这世上消失。
田沁颤抖着双手,在上衣处摸索着手机。她控制不住手腕处的神经,索性一股脑将口袋全部翻了过来。
零碎的物品在口袋中滑出,摔落在冰凉的地砖上。暗屏的手机,小包的纸巾,还有几颗专为一个人准备的水果硬糖。
五彩缤纷的糖纸反射着细碎的阳光,在暗红色的地砖上格外亮眼。
田沁此时顾不得其他,拿起地面的手机,拨出了电话。她的声线看似十分平静,仔细听却仍能听得出微抖。
“喂,你好,这里是向诚公馆附近,有一个人突然昏厥,头部后方出血。”
“是的,毫无预兆。”
……
“我明白了,我不动他。请你们快点来,谢谢。”
田沁机械般向电话那头道着谢,直到忙音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停止了无意义的重复声。
不一会,救护车在大道尽头向他们疾驰而来,刺耳的声响像根针一下刺破田沁的耳朵和午后的宁静。
田沁随田广文一同进入了救护车。
向诚公馆内漂亮的建筑物飞速后退,逐渐成为一片模糊的轮廓。
血迹被红砖间的缝隙吸收,再过几天,根本看不出殷红。
只有地面上几颗被数只脚踩得粉碎的硬糖,像脆玻璃般尖锐地划开糖纸,分散成无数个碎渣,安静地躺在别墅内的人永远看不到的位置。
……
田沁给护士留了电话号码后,就去了楼梯间,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看起来不是很担忧的样子,双手插着兜,偶尔突然嗤笑两声,像个局外人。
手术室的红灯牌亮了起来,一直到天黑。
术后,田广文直接被送去了ICU,田沁都没见到他的面。
田沁依照护士的吩咐,乖乖地留在走廊内等待医生的宣判。
“你是田广文家属?”温醇斯文的声音在田沁背后响起。
田沁转身,看到了身穿白大褂的修长高大身影。她的语气没什么感情:“是我。”
面前的女孩脸色平静,两只漂亮的大眼中透露不出情绪,墨发被她低低地拢在脖颈后。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白皙纤细的手上,还存留着早已凝固的血迹。
路意致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趣,他还从未见过面对亲生父亲的抢救,还能如此镇静自若的人。
“你好,我姓路,是您父亲之后的主治医生。”
“你好。”田沁淡淡地点了头。
路意致温和地笑了笑。他的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一双含情鹿眼下还有一颗淡淡的红痣。
“田小姐,我们去办公室聊吧。”
田沁无声地点了点头。
医院里清冷沉静,连医生办公室内都充斥着浓厚的消毒水气息。
“你父亲是脑溢血导致的昏迷,出血位置比较危险,所以,他至今都未清醒。最可能的结果,他会是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