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48)
水梨站在椅子后, 盯着方清一言不发的后脑勺,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成了班主任嘴里十恶不赦的人。
良久,她们才从办公室出来。
刚一出办公室,水梨就小心翼翼地给方清解释,说其实没有谈恋爱这回事,都是同学乱传的。
方清也不说话,就那么任由她颠三倒四的解释了一路。
临近一个岔口,方清突然停了脚步。
水梨怕她觉得烦,闭了嘴,解释的话戛然而止,空气中只留一点尾韵。
方清看过来,只说了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却胜过万句。
思绪一瞬间颠倒,水梨平日里刻意忽略的东西,都像泄洪一样涌上来。
水梨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水国进在世的时候,她是娇气的掌上明珠,但是水国进去世后,她就成了方清的拖油瓶。
有了这个定位后,很多事,她都没有情绪去计较。
不管是叔叔的母亲,话里话外想让方清好备孕,要把她送走,还是叔叔和方清结婚后,他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
抑或是更多其他的,包括之前的种种,她都不在意。
她变得很勤快,洗碗扫地洗衣服,能干的都不需要别人说,自己就干了,像在彰显自己有价值一样。
甚至每一次休息的空隙,都觉得有人在看她,会觉得她不懂事不知道干活。
这可能是水梨已知的记忆中,情绪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但是也只是灰暗,没有很极端。
她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期望。
想考上京舞,想站上最大的舞台,站在最璀璨的灯光下跳最好看的芭蕾给所有人看,想下辈子还做父亲的女儿。
可方清这话一出来,所有的期望被挤压成粉碎,水梨无法说话,甚至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了。
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痛呼啸而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无缝。的蛋。
方清的意思是,她有问题。
眼眶得了酸涩的病,水梨却不敢哭出声,觉得丢脸和羞耻,只好移了视线,却正好看见一对夫妻迎面走来,和她插肩而过的瞬间,水梨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丈夫说,“竟然晚了这么多。”
妻子道,“还不是你,说屹周今天要考试,我们晚点来也没事。”
丈夫也有些尴尬,“我还给他说,让他不会写就赶紧出来,免得我们在外面久等。”
妻子催促一声:“……快点,免得屹周等不到家长吓哭了。”
丈夫:“那都是他四岁的事了。”
“……”
渐行渐远。
有些眼熟的眉眼,以及那句“屹周”,都明晃晃地揭示了他们的身份——祁屹周的父母。
水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早之前发现的一件事。
那就是祁屹周这个人有和他气质不太符的,不为人知的藏在骨子里的温柔。
具体表现在很多细碎的琐事上。
老师说要来个人,搬教材,他从来都是直接去了,没有觉得过,应该和她一人一次。
课间他睡着了,她没敢打扰他,静静地等他醒。可是从那以后,他的座位那儿总有个缝隙,让她出进。
又像那次冲突,他很自然而然地,帮她隐瞒掉他们骂她的那些恶心的话,把一切都包揽到自己的坏脾气上面。
他这种不觉得有什么的,下意识就这么做的习惯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刻意伪装。
因为他从骨子里就认为应该这么做。
闲来无事,水梨分析过祁屹周这种性格的养成。和她不同,他应该生活在一个足够尊重足够包容,充满着爱与轻松的环境氛围里,是他的后盾和港湾。
这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像他一般的人。
如此热烈,如此骄傲,又如此温柔。
思绪被拉回,方清说了句什么,水梨没听清楚,只知道,她先走了。
留下水梨一个人,摩挲着书包肩带,站到墙角边,有些空茫地看向远方。
此时已经有点晚了,天气阴得厉害,高三教学楼所在的教室剩了几盏没关完的灯,像漂泊在海面的小灯塔。
一整天的心神不宁,水梨垂下眼揉了下太阳穴,又重新抬眼,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呢喃声顺着空气传出来,轻轻微微,很快就化在空气里:“真好啊……”
真好啊,有人爱,有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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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很类似,只不过更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