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140)
在他们学新的内容时,她还在旧的内容上打转,一天的训练结束,她觉得累,不是单纯的身体累,而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可能是她站得太久,挡了别人的路,肩膀被人撞了下,力道挺大,她控制不住地身子前倾,好不容易稳住,一声“都拉”从身后传来。
水梨回头,撞她的人从她身侧走过,眼神毫不掩饰的轻蔑。
来时的第一天,早她一年交换过来的学姐警告她,不要和任何人起冲突,她们终究是外国人。
外国人这个词带着枷锁,每次见到学姐,她都是孤单一人,蜷缩在最角落,像低伏的草,所有在国内的光芒都湮灭。
水梨站在舞蹈房前,回头看,第一次觉得舞蹈房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像困着怪兽。
她亟待被吞噬。
夜晚,她照例待在宿舍,一遍一遍地读着绕口的俄语。
是真的太绕口了,好像这辈子所有的智慧用在上面都不够格。
水梨控制不住地拿了手机,点开朋友圈,一条一条往下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有可能她已经被删了。
有可能他没发。
他本来就是个不发朋友圈的性子,不是吗。
她也可以点开他的微信,转账试试,她还在不在他的列表。
只是她不敢,她从来都是胆小鬼。
她只敢在路灯昏暗,无人走过的夜晚。
一遍一遍在朋友圈里翻找,想得到他的蛛丝马迹。
看他是否安好。
又一次在练舞房,因为她的进度落后,被老师叫停,所有人都等着她学会,可是越这样,她越是着急,心跳似擂鼓。
老师皱着眉头,她一贯是和善的,有些圆润的脸蛋,可是此刻却面色严肃得可怕。
课程结束,所有人都走了,水梨落在最后,很慢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上教室门的那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唯一依仗的,最后值得骄傲的东西,也被自己亲手打碎。
她缓步走在校园里,偌大的校园里,只有练舞房和宿舍一点,是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可避免地觉得孤独,也不可避免地觉得难过,更不可避免地起了自厌心理。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破坏得干净。
……
回到宿舍,天没黑,应该是学习俄语的时间,可是她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想动。
生理期如约而至,在国内不算明显的反应,在俄罗斯,却像台风过境,她痛得感觉自己支离破碎,浑身发抖,阴霾压在她身上。
那个临近傍晚不算黑的夜里,谁也不知道有人痛得几乎晕厥。
她抱着手机,跌到床下,像找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遍一遍地拨通水国进的电话,无人接听。
又打爷爷的电话,漫长的嘟嘟嘟嘟之后,失了动静。
本来就不可能有动静。
只是一直慢半拍的大脑,在此刻却很清楚地感觉到渴望。
她真的想有人抱,有人安慰,有人给她一句鼓励……
只是她没得到。
思维斑驳陆离的那一刹那,眼前的世界一片雾色。
她想到,祁屹周把她的生理期当成什么大事,给她煮红糖水的那个瞬间。
其实没必要的,她其实没那么痛,只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她有点受宠若惊。又像第一次看见宝藏的人,不想拒绝。
那红糖水很甜,很暖,里面还有热乎乎的鸡蛋,她当时还吃不下。
明明也没有多少不是吗。
就那么一个小碗。
她怎么就吃不下呢。
痛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痛还是不痛,所有的感觉都趋向麻木。
意识昏沉到黑暗。
她以为自己会痛死过去。
可是再睁眼,难得一见的阳光晒在她身上,校园里的人多起来。
她撑着胳膊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才发现她竟然熬过了一晚。
任何人不知道,任何人不在意。
她照例地去练舞房,照例一个人回宿舍,照例地形单影只,时常打工去赚钱。
只不过,她多去了一个地方——医务室。
她依赖上了布洛芬,也依赖上了安眠药。
莫斯科的年味很淡,大年三十那天,她给自己准备了蛋糕和蜡烛。
火光点亮的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在等待什么。
明明已经是稀巴烂。
她没许愿,吹了蜡烛,揣了安眠药,在校园走。
已经半年了,校园却依旧陌生,她在里面,依旧格格不入,不知道它不愿意给她打开进出的大门,还是她自己从心底里就不认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