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惊鸿+番外(152)
渡鸦挥手,一瞬间万剑接踵而至,激起厚重沉烟,“早在万年以前,你就注定会失败。从相柳被你杀死的那一刹那,这个‘因’就已经埋了下来。经过千年百月的发酵,你又何必为此奔波万年,去改变经你一手制造的,那根本毫无可能变化的‘果’呢?”
“一如四面具,一如东方之野。你创造了那么多‘作品’,也杀死了无数你认为碍眼的‘作品’,为何唯独相柳死后,你留下相柳的灵魂与蛇骨,在天宫之中建起高塔,美其名曰的‘试炼’,不过是为了挑选符合相柳复生的容器。”
“这与你无关,渡鸦。”白雾渐渐散去,女娲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处,祂无声地闭上眼,平复着心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祂的双腿浮现出细腻的蛇鳞,逐渐转变成真正的人面蛇身,“相柳是我的孩子,祂拥有我一半的灵魂。本宫既是这世间万物的始母神,也是祂的母亲。”
“只要女娲娘娘不妨碍我,我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渡鸦下达了逐客令,“但如果女娲娘娘妨碍我,我现在就毁了手里的这块五彩石,无论是作为沼泽与杀戮之神的相柳,还是作为你的孩子,祂都无法借此机遇死而复生。”
女娲抬头望着渡鸦,忽然温柔地笑了一下:“是么?渡鸦,你又还能活多久呢?当年天帝篡改了你的因果,你既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本宫目睹过无数生命的消逝,等了千年万年,不差这一会儿工夫。”
女娲转身,回首注视着身后之人,摇着宫扇轻笑着道:“妄想修改命运之人,皆会失败?那只是因为你的时间,不够多罢了。”
渡鸦居高临下,目视着祂的离去,旋即走下石阶,站在摆放在石柱旁的一面铜镜之前。她目光平和地看着镜子中苍老的容颜,不由得笑出声来。真是老了,皮肤枯黄苍白,皱巴巴的,不知徒儿见了,又该如何笑话她这个老人家呢?难以置信,还是根本就认不出来?
旋即镜中一变,渡鸦就站在雷铜镜的面前,镜面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影,无论过去多久,也都毫无变化。
“妄想改命之人,皆会失败,”她苦笑一声,“……我也一样。千万年之间,唯独天帝成功了,竟是如此造化弄人。”
渡鸦收拢心神,来到一片金色的莲花池中。这些莲花日夜借助神血成长至今,而血液的来源就是相柳当年残留下来的金色血液。
天帝固然死去经年,渡鸦虽然恨他,却也感谢他曾经保存了相当多的神祇血液。虽然这些血是为了维持他自身不会衰老而准备的,如今却被渡鸦毫无保留地用作莲花的养料。
渡鸦照顾这片莲花池将近三百余年,一向擅长养死仙兽仙草的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心血才将这片莲花养得生机勃勃,在三百年后的某日终于派上了用武之地。
渡鸦脚踏祥云,飞到莲花池的正中心,轻轻将手中的五彩石放进绽放恣意的莲花之内,金色的花瓣立刻将五彩石收拢在其中。相柳在五行之中所属‘水’,因此她选择莲花这种水生植物作为媒介,借助祂的血液孕育莲花。
与女娲不同,相柳执掌‘生死’,莲花绽开之时,亦是鹤渊回归之时。
金色莲花很快又绽开花瓣,逐渐凋零,漆黑的莲蓬之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年。鹤渊双目紧闭,天生神相,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紧接着睁开了眼睛,显露出与相柳相似的金色瞳孔。
鹤渊神情茫然,似乎一时之间,还不能对周遭做出准确地反映。过往三百余年连同曾经千年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海潮般向他奔涌,无数的记忆犹如走马灯般涌动,鹤渊的神色仍然迷惘,却又在触及某一段记忆之后,毫无知觉地泪流满面。
少年抬着头,他的眼珠转动了几下,一眼就望见了渡鸦。他走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奔向渡鸦,无措地抱住了老人。
“师父……我回来了,”鹤渊嗓音沙哑,融合了转世的记忆,无论是他的死亡,还是叶轻云的逝去,一切都已经了然于胸,“我不想修无情道了……”
鹤渊眼眶通红,在渡鸦的面前重重跪地,三次叩首行礼之后,暗哑道:
“师父曾说,修了无情道,就要人心死,道心活。今日师父将我复活,鹤渊却愧对于师父千百年来的教诲。道是无情,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而鹤渊天资愚钝,终究不及圣人,悟不透这所谓的无情之道。从今以后,鹤渊不再修行无情道。”
渡鸦叹了一声,既没有开口劝言,也没有加以阻拦,只淡淡道:“所谓的无情之道,并非真正的无情,亦不是绝情。一如风吹幡动,非风动,非幡动,而是仁者心动。观幡之人,却心不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