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11)
无形的双手如铁钳,掐住了村长的手臂。
村长在惊恐之中爆发出巨大的潜力,竟然以血肉之躯对上祝妖的纸人,用坚硬的牙口咬上纸人的手臂。
纸人与祝妖痛感相连,闷哼一声。
他眼底神色冷淡,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这村长还真是胆大包天。
骨笛在手中化形成一把尖利的刀。
祝妖另一只手掐住了村长的脖子,将他一点一点的从地上提了起来。
冷白的刀光在村长的眼前成形。他叫骂道:“祝清月,你最好放过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祝妖冷笑,唇角弯起:“不放过我?你说说看,要怎么不放过我?”
村长瞪着他,目光淬了毒似的。
祝妖神色一冷,倒是笑得愈发美艳:“你这双眼睛,真是让人讨厌。”
说罢,刀光一闪,直接将两颗珠子给剜了出来。
“啊——”
村长的惨痛声响起:“祝清月,你、你不得好死——”
尾音落得仓促,戛然而止。
原是一只手掌穿胸而过,不给村长一丝活路。
祝妖和男人对上了目光,微微有些讶异。
死去的村长在咽气后,尸体逐渐缩小。
随后一阵白光漫过,眼前的尸体赫然变成了一堆黑色的泥土,正腾腾冒着青烟。
那两颗珠子也在祝妖的手中变成了一堆腥臭的泥。
祝妖嫌恶的丢开。
“竟然是一只替身泥人。这村长,当真有几分本事。”祝妖冷哼一声,又看向一旁的男人,“你方才直接杀了他,是早知道他是泥人?”
男人不说话,正拨弄着手里的锁链。
祝妖这才发现,原本延长的锁链已经被男人横腰截断,已经不能对他产生禁锢了。
不愧是鬼王,清醒时刻的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祝妖有些忌惮。
鬼王察觉不到祝妖的忌惮,将从袖口延伸出来的锁链收好后,取过桌子上的另一杯酒,送到了祝妖的面前。
祝妖眉一挑。
鬼王言简意赅,用他那一贯不太熟悉的怪异调子道:“喝。”
祝妖垂眸看了几息,轻轻一笑:“罢了,刚刚那杯用来给纸人洗澡的酒已经被丢出去了,这杯仅剩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喝了。料想你也不会害我。”
这倒不是祝妖自作多情,觉得鬼王真看上了他。他只是觉得,以鬼王的实力,要害他,其实用不上这杯酒。
猩红的酒液一口而下,血腥味之中掺杂了一丝微弱的甜。
祝妖感受这落在舌尖的奇异味道,长眉微蹙,眼前一切景象都扭曲了起来。
他晃了晃神,才察觉天光大亮,眼前景象已然变了,不再是从前那座破庙。
而他孤身站在了雕栏玉砌成的姜宅前。
这里的姜宅还没有被废弃,宅前人来人往,宅内笑声洋溢。
祝妖置于其间,恍若一个看戏之人,随着锣鼓声响,这出好戏也即将开场了。
戏中的他姓祝,却不叫祝妖,也不是一只纸妖,而是长宁村村头祝家的大公子祝清月。
—
祝清月原是祝家不受宠的小少爷,且因体弱多病,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中长大。
他的亲爹不待见他,不能嫁出去也干不得重活,即便是个儿子,也没什么用。
他的娘亲待他平平淡淡,最多称得上一句不会饿死他。后来生了第二个孩子,身强体壮,每天能挑二旦米,更是觉得祝清月的不中用来。
在如此环境之中,祝清月的身子每况愈下。
祝老爷子觉得一直喝药也不是个办法,干脆药也给祝清月停了。
彼时正是中秋,村头有戏班子搭了戏台唱戏,祝家上下除了祝清月都前去听戏。
唱腔婉转。
说来也怪,他们本以为过了中秋,以祝清月的身子骨定是活不成了。他们已经做好了祝清月咽气的准备,到时草席一卷,在乱葬岗找个地埋了,也是他们对祝清月最后一点情分来。
怨不得他们,穷人家的孩子大多如此,养多了吃不饱饭,便不愿养闲人。
不曾想戏听完回到家中,那应该咽气的祝大公子却活得好好的,甚至点了一盏油灯,坐在了窗边。
他白皙的手上握了一支铁签,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未曾干过重活的手指修长白嫩,骨节分明。
听到了声响,祝清月抬起了头,在摇曳的烛火中冲他们轻轻一笑。浓丽的五官似宣纸上晕开的墨,色彩浓淡相宜,眼尾狭长,长眉入鬓。
他应还是有些疲弱的,脸色苍白,一头柔顺的墨发垂落,几缕落在脸颊一侧。
祝老爷子喉口发干,总觉得他的儿子今夜有些过分地好看了,甚至好看到了有些妖异。
自那以后,祝妖的身体愈来愈好,再看不出从前病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