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68)
“你目前的境界,无非多活几十年,能陪我什么?”宋槐垂下眼睑,假装在看路边的摊铺。
陈长安举着伞等在他身侧,认真道:“我不曾停下修炼,明年的考核,我该拿第一了。”
宋槐不置可否,反倒是指着摊子上摆的法器问他:“你都没几件像样的东西,是不是?”
陈长安在他转移话题时提前跳跃到另一个话题上:“先前说带我去个地方,先生是不是忘了?”
宋槐随意拿起摊上的一件宝物掂量一番,自顾自道:“我还是看不上,回头我亲自给你做好了。”
说罢,宋槐回头,正好对上陈长安晶晶亮的眸子。后者兴致盎然:“咱们现在就去吗?”
宋槐也不做声,只点点头便信步向前走去。身后陈长安执伞追上。
若是幼吾在这,方才宋槐与陈长安的交谈怕是又要让她一头雾水一番。这十七年的默契,就养成了这么个胡乱讲话的坏毛病!
欢喜场并没有灵拂山一半大,但胜在人员密集。除了当家的住的吟风楼附近,哪哪都是来此交易的修士精怪。
陈长安跟着宋槐一路穿过市集,往无人值守的高楼上去。
“咱们蹭他们的船上去。”宋槐拽了拽陈长安的袖子,眨眼道。
高楼被江水环绕,只有一叶扁舟能够摆渡过去。他们来得正巧,有一条船即将出发。
“这楼倒是有趣,光秃秃的,也不点灯。”陈长安在夜色里打量着高楼,问宋槐:“这楼有名字吗?”
扁舟窄小,宋槐与陈长安不得不紧贴在一起。
宋槐的肩紧紧抵着陈长安的臂膀,也随着他的视线往高楼看去。市集上空的灯笼被一层术法托着,直往穹顶上飞去。
宋槐道:“我上次来时,这楼是没有名字的。要不我帮你问问船家?”
说着他就要离开纸伞的笼罩范围。
陈长安紧忙用手臂拦住他:“你不是说不能离开伞下的吗?”
小舟在他二人上来之前,是被船家控制好的人数。宋槐拉着陈长安再上来,小舟明显吃水更深些,船家摇橹时也更艰难。
船身时不时摇晃一下,宋槐顺势抱住陈长安的手臂:“咱们都上船了,那些追兵也上不来。”说着,他拍一拍陈长安的手以示安慰。
陈长安却后怕在客栈时的情景,反手将宋槐的手握住:“既然当初没有名字,那现在有没有名字也不是很要紧。”
宋槐被他一握住手,整个人触电一样的愣住,木讷道:“啊…那行。”说罢,就真的老老实实坐回陈长安身边,肩膀接着抵住他的手臂,再不说话了。
陈长安手中依旧握着宋槐的,见宋槐不作声,他鬼使神差的就打算一直这么握着。
小舟摇摇晃晃往湖中心驶去,一船的乘客三两成对,自顾自地谈天说地。伞下的两个人各伸着一只手握在一起,大有展示给天下人看的决绝之意。
“不争我三入岳阳城,又则索再出蓬莱洞,跨黄鹤拂两袖天风。到世间不是我尘缘冗,则被这花共柳相搬弄……”船夫的歌声随风而来,敲醒了发愣的宋槐。
他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心握剑练武时留下的厚茧。除此之外……还有湿滑的触感。
这小子,手汗不少。
宋槐捏了捏陈长安的手,示意他该撒手了。
偏得陈长安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宋槐。尽管赵岭借给宋槐的这把伞可以尽可能避免外人的注意力,说话的声音也会被他人忽视,可陈长安就是不愿意开口。
陈长安就这样看着宋槐,手里握着宋槐的那只手,一直撑到了小舟靠岸。
这下宋槐总算借着起身的由头,把手不露痕迹地收回。
他仿佛是怕伤了谁的心似的,动作做得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
“这里光线不好,你跟上我。”宋槐提着衣摆,回身对矜矜业业地举着伞的陈长安招手。
陈长安如同孩提时一样,紧紧跟在宋槐的身后。他接着湖对岸的灯火光亮,隐约看着宋槐的背影。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紧紧追着面前这人的脚步。那时候的宋槐的背影,瘦削却高大。而十七年过去,眼前人还是一如从前,依旧只是一个背影便能让他心安神定。
也许那个九乡幻境,就是把自己对宋槐的依赖,认作了他最大的弱点。
弱点吗……若是他,或许也很好。
陈长安这么想着,脚下便是一滑。他一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撩着外袍,在昏暗的环境里一旦失足,真是极易出现意外。
而宋槐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就在陈长安即将滑倒时,他回身扶住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