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52)
陈长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只见墨色夜空下是高高低低一模一样的孔明灯。这些灯与空中的星星的几乎融为一体,不知哪些是浑然天成的,哪些是凡人捏造的。
“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非我才能做的?”陈长安问。
宋槐的半边脸隐藏在伞影下,露出微微勾起的嘴角。他平平静静地张口,就是好大一场行动:“你掩护我,咱们去大当家的那里,骗一样东西。”
“怎么做?”陈长安不愧是在宋槐身边长大的,对于宋槐说出的话,他总是习惯不做质疑。
宋槐抬手对着他勾勾手指,翘起下巴,双目与那双年轻的眼睛相对。
好像许多年没有这样认真地去看某个人的双眼,也好久没能和某个人站得这么近过。遥远的记忆里,有人宽袍大袖,递给他一个衣角,施舍般的予他星点好处。而他捧着这点暖意温柔,强撑过了不知多少个深夜。
“先生?”陈长安左等右等,等不到宋槐开口,不由得奇怪道。
宋槐回过神来,不知是沉湎在回忆里无法自拔,还是在留恋陈长安那初见棱角的面庞,他缓缓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嗯,我跟着你,去拜见欢喜场大当家。”宋槐另一只手熟练地摸上陈长安腰间的储物锦囊,拿出了赵岭修改过的缎带。
“咦?”宋槐触摸到不一样的质感,诧异地低下头去看,“这是什么?”
陈长安道:“我浑身上下只有你临走时留给我的布条能拿得出手,赵姑娘又怕它太过其貌不扬,就在上边加工了一番。方才崇文馆和红居的人都说这是好东西,才信了我真是来做买卖的。”
宋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俩真是周到。”说着,他又捻了捻缎带,同红居墨伯一样将缎带送到眼前细细看过,又道:“小赵加了几句经文,不多不少,刚好遮掩住我的气息。”
“方才在红居,墨伯往上边撒了醴奴的骨灰,说此物与醴奴同源。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嗯,墨老头年岁不高,但是阅人无数,他见过的宝物不比欢喜场的大当家的少。这带子泛什么光?”
“红色微光。”
宋槐掂量一把缎带,将它又送回陈长安腰间:“那不妨事。既然炼制醴奴的勾当还没绝迹,欢喜场里就一定还有醴奴制品。不用太过担心。”
他抬手指向远处一幢阁楼,接着道:“咱们去那里,就拿着这条带子求见大当家。你掩护我,咱们去骗东西。”
陈长安闻言,对着宋槐一颔首。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人逆着人流而行,渐渐地与人声鼎沸远去。
话说酆都这边,赵岭眼看着陈长安出了门,转身便进了厨房。她嘴里嚼着胡萝卜,抓起菜刀,对着蔬菜熟练切好。屋里,幼吾听着“哒哒哒”的切菜声,又开始犯困。
赵岭走出来找佐料,一眼瞥见了昏昏欲睡的幼吾。她拎起幼吾一只耳朵,轻轻道:“小老虎,我这里是有什么催眠的良药么?怎么你来我这才几天,就没见你清醒过。”
幼吾强撑着睡意答道:“赵姐姐,我从前在家里没这么贪睡来着,你信我。”
“那就还是我这里的缘故了。”赵岭逗她。
“也许是呢,又或许是梦里有温柔乡,教我舍不得离开。”幼吾说着,便又要睡去。
赵岭见她眼皮已经合上,便不再管她。是时,门外有人一顿一顿地敲门,赵岭拉上帷幕,转眼间便换了个模样。
赵岭将门掀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正是对面住着的蟑鬼。那蟑鬼一身粗布麻衣,手捧一条血淋淋的人腿,见赵岭将门打开,便将手里人腿献了上去:“主人教小的好等。今儿宰了个胡乱闯入陷阱的凡人,便将最好的腿肉奉上。”
赵岭顶着那副粗陋妇人长相,简单地掠一眼那条腿,嘴里咂摸一顿,才说道:“今日我家烧猪肉,你的供奉我就不要了。”
蟑鬼闻言,却是急了:“主人不能不要啊,小的为了这条人腿,和几个不长眼的小鬼儿缠斗了许久,是拼死才将它完整带来,奉予主人案前。”
赵岭想了想刚走不久的陈长安,又用余光瞥见了在屋里团成一团打盹的幼吾,最终还是摆手:“你是闻见了我家的生人气味,想来打探究竟的。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当家的,我送了两份大礼给他,叫他得手之后别忘了与我的约定。”
说罢,赵岭侧过身子,露出帷幕下若隐若现的幼吾,补充道:“这个女娃娃我想留着包顿饺子,你们也别惦记了,都给我滚蛋。”
此话一出,蟑鬼立即将那条人腿揣回怀里,血水顺着衣带一直淌到裤脚。赵岭嫌弃地一挥手,转身回屋的同时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