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308)
宋槐点点头:“能啊,只是神君回去了,外边的事情能压得住吗?”
“有灵拂山的修士在,不会有事。”衡胥笃定道。
“哦,神君有把握就行。”宋槐低头专心吃着半生不熟的红薯,不再搭理他了。
倒是衡胥先耐不住尴尬,又追问道:“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宋槐眨眨眼睛:“从前长安和我说,因为记得神君做过的所有事,所以能了解你的动机;如今反了过来,神君意识中还带着长安的记忆,他了解我,神君应该也多多少少能看懂些我如今的习惯。我习惯有事就说没事不说。”
衡胥抿唇:“你和他不是这样……”
“我漏说一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习惯说尽一些好话,和他赛着比谁说话更好听。”宋槐咬下一大块红薯,口齿不清道:“我心爱的人已经死了,我没什么好话要说了。”
陈长安死了,换了个衡胥回来。
宋槐再也没有心可以去爱人了。
衡胥一去不返,好像已经把醴奴的事情忘了一般。
人间表面上平静无波,实际上暗流汹涌。
天兵还有别的用处,几乎是衡胥抽走兵力的一瞬间,镇压的一方迅速反扑,不约而同地对天南海北的灵拂山修士围追堵截,一时间死伤大半。
宋槐浑然不知,他只隐约察觉这一年来围攻到灵拂山的势力越发凶猛起来,他逐渐有些疲于应付。
“我算理解长安回去把衡胥叫回来了。”宋槐忙了一天,夜幕降临,他在屋里枕着幼吾的肚子,“我不是仙君了,光是防御就能拖垮我。长安算错了,衡胥回归,他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攻打山门的那些人里,我看到了不少熟悉的气息,都是九重天的人。这一着,叫新仇旧怨一起算。”
宋槐将山中的百姓想方设法送出山外,又耗费不少心力。
幼吾有时嗅到他身上疲累的气息,便要推他回去休息。
宋槐揉揉她的鼻梁:“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算我的死期。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他们还是不要掺和到修仙界的事情里来。”他躺在床上,幼吾的大脑袋放在他的被子上。
宋槐怅然地望着房梁:“要我这样忙碌也是好的,这样我就不会想起长安。幼吾,我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他了。”
幼吾鼻子里喷出气,看来是不信。
宋槐低低地笑:“好啦,我撒谎的,我夜夜都梦见他,我梦见他叫我名字。”他将手臂挡住眼睛,眼角逐渐湿了。
好想他。
这思念撕扯着他的精力,一时让他咬牙坚持,一时又要他放手离去。
幸好衡胥与陈长安的长相并不一样。
不然这样疯长的思念,完全不亚于契约还在时,自己对衡胥的死缠烂打。
这样的情感,不应该掺进别的东西。
宋槐撑不住了。
衡胥的打击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灵拂山的死活。
反扑来得比他的镇压还要迅猛。
对面的立场纠集了数千人,黑压压的一片,他们找到了防御阵最薄弱的地方,用尽全力攻击。
宋槐难得从明月峰上下来,回到茅屋的路上山中已经不见什么生灵。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要是这事做成了,得是衡胥功劳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吧。”宋槐除尽陈长安坟上的荒草,曲腿坐在石碑旁。
他喃喃念道:“长吉死在了大漠,长青落到了翠微苑的手里,长洛被封印在云川……长安,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在想,其实衡胥,还是想我死的吧。他把他们支开,然后一个个的让他们战死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现在还剩下谁呢?长安,你当时答应我的,若真的要我死,也该过来骗骗我,让我好端端的死在梦里。”
幼吾忽然警惕地站起,焦躁不安地绕着宋槐转圈。
宋槐轻声道:“去杀。”
凶兽的血脉被唤醒,金丝文虎矫健地越过树林,冲着山下长啸一声。
不一会,山下蔓延起山火,宋槐走进屋,取下挂在墙上的陈长安的剑。
利刃出鞘,想起从前的不只有幼吾。
“大抵上到这里的,都是主谋了。”宋槐持剑踱步下山,斩去山火。
他冷笑着投入厮杀,鲜血浸染他的衣袍,宋槐道一声“可惜”,心想要是在陈长安死前和他拜了天地,该有多好。
山火烧了半个月,却没有波及山下城郭半点。
灵拂山以自身为诱饵,将一切知道醴奴根底的邪门歪道全部聚集在一起,与山神宋槐共同泯灭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一切归于平静,欢喜场重新开张,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再也没有炼化活人的买卖。
衡胥走过遍地焦土,不知在找些什么。
半山腰处,一块焦黑的石碑上写着“陈长安与宋”,最后那个字不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