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249)
伏逍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宋槐:“阁下忘了,我还有母亲,还有妹妹。我能死千次万次,她们能吗?我这样的人,能活着是万幸,我不能把她们的命与我的联系在一起。原本就是高门大户拿我们做消遣,我又何必把我的家人也推进来。”
“所以……你的契主是谁?”
“还能是谁呢?乾王罢了。”伏逍语气平淡。
宋槐一怔,他以为所有的醴奴都会和他一样,对自己的契主产生别样的感情。原来其实不然,这样的自作多情,也只有他是独一份的。
这样也好。
“那么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呢?”宋槐垂眸,眼睛盯着脚尖。
伏逍答道:“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为了做王爷的死士存在的。王府里有任何的异样,我都会去查看。你很奇怪,所以我有疑心。”
“乾王知道你的存在?”
“他知道。”
“大都里像你这样的醴奴,还有多少个?”
伏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抵没钱换名买命的、被送到悬刀狱中的人,都会是我这个结局。命大的活下来做了死士,其他的应该已经化为了齑粉。”
“这不对,”宋槐说道,"若要把你们炼化成醴奴,还要将你们放在身边作为醴奴,那万一你们仗着身上的不死不伤的特质,在皇城内大肆杀戮,或者反噬契主呢?谁来约束你们,你们又怎么能做到死心塌地?"
伏逍将领口拉下,脖颈上围了一圈的青紫色符文。
他叹一口气:“谁告诉阁下,醴奴是不死不伤的?”
宋槐凑到近前,歪着头辨认上面的符文意思:“这是做什么的?”
“听说培养死士的传统要追溯到千年前,那时的牺牲者还不仅是罪人,也是到了最近几朝,才会在悬刀狱里挑人。要拿捏住犯了事的人,不仅是要以我们的家人做要挟的。”伏逍抚平胸前的衣襟,接着道:“想来,能从悬刀狱里侥幸逃生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会再有人想惹什么事端。我脖颈上的这一串纹路,启动之术掌握在乾王手里,若有不从命时,开启此咒,我便能当即毙命。”
宋槐眉毛一挑:“这么厉害呢?”
说着,他伸手摸上伏逍的颈,轻轻一按上面的符文,手中法力运转,果然看到了指下青紫逐渐变为金红。
伏逍露出不适的表情,在一个临界点时,宋槐收手后退:“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你家契主手底下,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醴奴?”宋槐问道。
伏逍摇摇头:“我知道的只有我一个。”
宋槐:“那你是如何被乾王选中的?”
伏逍:“我是先皇给乾王的一个封赏,先有了赏赐,才有了我。”
“先皇?你们当今圣上在位多久了?”
伏逍诧异地看着宋槐,后者平淡解释:“我不是太昌国人。”
伏逍道:“陛下在位三年了。”
“三年,新皇帝啊。她知道悬刀狱之下的这项买卖吗?”宋槐问。
伏逍点头:“知道的,整个皇族都是知道的。”
宋槐指尖敲一敲杯沿:“也就是说,悬刀狱里做着专门为皇家特供的醴奴,你们都是预备着给皇族的封赏,是吗?”
“是这样。”
“我还是不懂,那皇帝怎么能保证你们的主子得到你们之后,不用你们来谋反呢?”
伏逍歪歪脑袋,苦笑道:“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了。”
“你的隐形术,是谁教给你的?”
“是国师。”
“啊——”宋槐拖长了尾音,果然这事不是只问一个人就能看出全貌的。
伏逍打量着宋槐,试探着开口:“你不像是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宋槐扬起嘴角,从茶壶里斟了满满一杯茶端在唇边:“我和你聊了这么久的天,你才看出这一点东西?”
伏逍苦笑:“我做了七年的醴奴,已经很久不曾考虑过其他的事了。”
“悬刀狱苦寒,但热血难凉。当年风光无两的状元郎,竟然认命了?”宋槐话语间略带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伏逍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从他今日的情状,大抵能想到十年前打马城中过的状元郎是怎么样一个风流蕴藉。
他沉默了半晌,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认与不认,都是这个样了。”
宋槐扯一扯他脚上的丝线:“哎别走啊,我还有话没问完呢。”他眼里含笑,指节轻敲桌面:“坐下聊。”
“……”
伏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撩袍坐了下来:“阁下问吧。”
宋槐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死士不能死,乾王留着你干什么呢?且新帝登基,她若是知道了乾王手下有这么一个可以隐匿身形的醴奴,她又会作何感想?”宋槐眼里明亮,"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潜入皇宫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