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65)
方家人只待戒指落入宋槿手中,此刻掌心流血的就该是宋家大小姐了。
小宋槐出神地盯着手心发愣,还是正巧经过的下人匆忙将他领进屋,拿过药箱替他包扎。
“槐哥儿这是怎么弄的?哎呀好多的血!哥儿疼不疼?”下人唤来了宋母,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要清洗伤口。
陈长安也在外围伸着脑袋去看,见众人拿开戒指,冲洗掉小宋槐满手的鲜血,却奇怪地发现手掌上并没有伤口。
“咦?”几人面面相觑,小宋槐翻转着手腕,又把手放在烛光下照着,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陈长安想牵起小宋槐的手放在眼下查看,但终究只是动了动手指。
他与宋槐之间的时间空隙,差距了两千多年。若可以穿过时空,早早地带着他逃走……
陈长安猛地否定,不是宋槐,就是宋槿。她也不过六岁,可……宋槐,他还没有过十四岁的生辰。
陈长安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如石磨从远处滚来,一路将他与宋槐等人呢碾压成齑粉,再扬长而去。
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此刻他虽是如同亲临现场,但在两千年前,宋槐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事情的。
陈长安不想看了,他突然萌生了退却的想法。
但他能回避,两千年的宋槐能回避得了么?
“其实如果你实在不敢看,这时候也可以醒过来。反正你向来起得很早,宋槐不会觉得奇怪的。”灰鹿神出鬼没,这时候突然蹭到陈长安身边,语气漠然。
“我留下,好歹要知道他当年经历了什么。”陈长安垂下眼睑,越过众人看着小宋槐。
府上的人见小宋槐手中不再流血,便也陆续散去,宋母坐在他的对面,关切问道:“哥儿,遇到了什么事吗?”
小宋槐怔怔地开口:“娘,我困。”
宋母心疼地将小宋槐抱进怀里,轻拍几下:“若是夜里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叫人。”
小宋槐回了一个好看的笑,宋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间。
及至入睡前,那枚戒指躺在桌上,好像是被人遗忘在那里,再没有人去动他。
深夜,万籁俱寂。陈长安守在小宋槐的枕边,他屈膝坐在脚踏上,就像在凤阳城安家的时候一样。
陈长安伸出手指,轻轻地沿着小宋槐的眉眼轮廓摸过去。若是宋槐不曾被抓去做什么醴奴,他长大当是策马扬鞭的好儿郎,甚至还会长高些,也许要比陈长安还高也说不准。
陈长安将下巴支在手背上,静静地陪伴在侧,等着方家人的行动。
这时远处响起一阵呼哨,声音尖利刺耳,但只有短暂的一声,并没有引起居民的注意。
但床上的这位有了反应。
陈长安警惕地抬头,眼睁睁看着小宋槐下了床,摸黑从桌上拿起那枚银戒指,将其含在了嘴里,推开房门向外走去。整个过程他动作沉稳,好像每一步都是被人精心准备过,他则是一只傀儡,麻木地完成该做的事情。
陈长安起身跟上,在小宋槐的身后,目睹他打开后院小门,倒不是往隔壁的方家去,而是顺着长街一直出了城。大街上连打更人都没有,城门大开,仿佛都在为他送行。
小宋槐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衣,深夜寒风下衣衫被吹得颤抖,却不见他自己脚步有半分迟疑。他一路往城外走着,在天即将蒙蒙发亮的时候,停在了一座山下。
陈长安一路上徒劳地走在上风口,也挡不住猎猎冬风。他抬眼,在天色下,灵拂山标志性的两个坟头一样的山包矗立在眼前。只是这时候的灵拂山,是结结实实的荒山,堪称寸草不生。
他想起宋槐曾说过的话:“我生于鹤州,死于鹤州,我葬在这里。”
灰鹿曾说,三年炼化之期既成,作为人类的宋槐便是彻底死了。看来,他正是死在灵拂山上。
陈长安还要往前跟去,却是灰鹿拉住了他,说道:“天马上亮了,你醒不醒?”
陈长安一怔,巨大的难过之下,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灰鹿指的天亮,究竟是幻境中的天亮,还是现实下的。
灰鹿看他木讷的神情,又补充一句:“你家先生马上就要醒了,你醒不醒?”
陈长安这才转过神来,他余光瞥见孤身一人爬上荒山的小宋槐,咬咬牙:“醒!”
灰鹿闻言,在他眼前迅速吐出一团灰雾。
陈长安是被门外重新喧闹起来的人声吵醒的。他一睁眼,就下意识地往枕边找人,刚巧看见面朝他侧着睡成一团的宋槐。
轻薄的衬衣下,宋槐身上的骨骼几乎到了清晰可见的地步。
陈长安想到了那个将棍棒功夫耍得虎虎生风的小宋槐,脸上瞬间爬上了心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