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56)
宋槐轻笑:“这不过是深夜的一些胡思乱想罢了,等明天天光大亮,我还是百毒不侵的宋槐。”
陈长安一下一下地轻拍宋槐的后背,在脑海中应道:“是啊是啊,先生天下无双。那请问无所畏惧的宋先生,你现在在乱想些什么呢?”
宋槐好像很受用被这么哄着,他微微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陈长安的胸前:“我怕在我之外,还有第二个人也在受着这样的伤害。当我知道我是天下第一个醴奴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庆幸,而是'在我之前,有多少人被牺牲?'我那时候只盯着衡胥,以为就算有人因为这个东西被害死又怎么样呢,我有我爱的人,我不是孤身一人的。”
陈长安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他像哄孩子入睡一般,依旧轻拍着。
宋槐将木珠捧在掌心,贴着自己的胸膛:“后来大梦初醒,我觉得,不如像那些无辜的人一样死了,也比被一场幻境哄骗得好。”
陈长安应道:“可是你若是死在了那里,岂不是见不到如今的大好天下了?”
宋槐倏地睁眼,开口道:“好么?这好吗?”
陈长安发现自己好像激到了怀里的人,连忙拍着他,并用木珠传音:“是我失言,我以为这样的天下已经是很好的了。”
宋槐意识到自己出声,又迅速沉静下去。半晌,陈长安的脑海中传出宋槐的声音:“哪怕你知道了天底下还在产生许许多多个梁漪,哪怕我们现在正在一个害人性命的所在,你也会觉得这个天下很好吗?”
陈长安用下巴去碰宋槐的额头:“有暗处,就会有光亮,我不会因为眼下环境的黑暗险恶,就要质疑整个世界的好。先生,我们正在解决这件事的路上,等我们解决完了,这天下不也在往好的地方去吗?”
过往
宋槐在陈长安的怀中听着,突然笑出了声。
陈长安低头,手握着传音珠问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宋槐将脸埋进被窝,笑得浑身颤抖。他的手从木珠上拿了下来,拍了拍陈长安的肩,道了声:“睡吧,哥。”
陈长安以为他是困了,便也不再多言。宋槐今天的确消耗很大,估计没有个三两天,他们是不能出手了。
宋槐终究是不习惯床上多一个人的,他在被窝里磨蹭了一阵,还是面对着了墙壁。
方才陈长安用尽了学的所有知识开解他,宋槐不是没感觉到他的努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发笑,只是觉得如果当初也有这么一个人费劲心思地听他倾诉,替他出出主意,自己是否也走不到这样的地步。
陈长安啊……
宋槐在脑海中回味着这个名字,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衡胥。
宋槐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和衡胥除了醴奴和契主的关系之外,是否还有另一层的恩怨。不然怎么就这么刚好,他与他的契合度高到一击即中。
曾经的临庭,甚至能凭借对衡胥的亲近感,在多重迷境中精确定位他。这项本领,宋槐屡试不爽。因此从前下界处理邪祟、收服妖物的时候,衡胥不想带他,也不得不带。
宋槐将自己蜷成一团,后背刚好碰到陈长安的胳膊。
陈长安回忆着方才在自己怀中笑得发颤的宋槐,嘴角不经意之间勾起。他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似乎在遥远的过去,也有这样一个瘦削的身体落在自己的怀里。
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消弥殆尽,陈长安也终于是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宋槐的身影,看着枕边这个人有节奏的呼吸起伏,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在心底生根发芽。
在安府,沉睡的宋槐给陈长安带来了别样的感觉。他从没有想过,原来看着一个人熟睡的脸,也是那么一件美好的事情。
如果,能这样看一辈子,能天天看着先生入睡时的面庞,当是天下最大的幸事。
陈长安沉沉睡去,睡梦中却好像听见有人在他耳畔低声呼唤:“小兄弟?小主人?”
陈长安睁开眼,一转头便看见坐在石桌旁的灰鹿。
“你这是?”陈长安愣住,他环顾四周,此地并不是百雁堂,也不是灵拂山,是他不曾见过的一处庭院。
灰鹿正坐在石凳上,一手执茶壶,一手摇扇。
陈长安问道:"这是哪里?"
灰鹿悠闲道:“小主人把我放在了江家,我当然要在江家老宅里待一会。今夜月色极好,所以想请小主人和我共赏月色。”
陈长安抬头,眼前月华如水:“我没想到不把你带在身上你也有办法入我梦境。”
灰鹿摇头又摇扇:“非也,平时我也能入梦,只是有你那位先生在旁边拦着,所以我不得其法。如今他封闭了自己的法力,连带着对我设的阻拦也消解了,因此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