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4)
方姚氏头上的钗环随着她的小步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将我脑袋里的浆糊敲得分明了些。
方姚氏谢道:“多些各位仙师,若不是仙师前来,夫主怕是难有安眠。”
长青问:“方老员外是只有白日里会发作得如此厉害么?”
方姚氏照实回答:“不是,不过晚间要好上许多,只是寻常梦魇症状。妾真是害怕,夫主这样日夜哭号,若喊破了喉咙,伤了嗓子,可如何是好?”
陈长安好似无意发问:“方员外这般痛苦,夫人只想到了员外的喉咙?”
方姚氏一顿,话语里像是找补:“妾已对夫主康复不报希望。这么多大夫方士前来,都未曾见有起色,可见是天命难违。”
陈长安接着说:“从前没有起色,大概也是夫人没来请我们的缘故。只是灵拂山明明就在鹤州城外不远,夫人为何不趁早相请呢?”
幼吾暗自道:知道早些来请,若是又请的是陈长安等人肯定一样没用;但祷园的主人发怪病发到整个鹤州都听说了,灵拂山还要等一封书信告知或是归山弟子经过才能知晓此事吗?
长青接话,劝道:“夫人若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如若有所隐瞒,方员外的病症只怕不是我等小辈能轻易解决的了。”
方姚氏坐回上座,捶胸长叹:“也许是报应不爽。我曾与夫主育有一子,叫方明宇。这孩子从识字起,便对仙师们修仙问道之事沉醉不已。夫主疼爱,天南海北的请仙师传教,当年灵拂山招弟子,他也是去了的。只是不知为何,回回去,回回便要在山间迷了路,不出半个时辰便又走回了山上。
“夫主亲自去送名帖也是同样结果,请人代转,也是如此。自此,夫主认定小儿与诸位仙师修习的灵拂山有缘无分,只能照旧花钱请游历方士教习。只是方士们云游四海,闲散惯了,并不想总拘在这一处,时常有修士仙师来点拨几番,转眼便没了踪迹。如此一来,夫主便要请人在国内多多寻觅,以便犬子修习出什么名头。”
情债
什么有缘无分。
幼吾想道,别的有缘无分自己肯信是天命,在灵拂山上的有缘无分,那一定是先生干的。先生活了几千年,一身的法术必定多得要溢出来了。控制一座山的树木变化都是小事,让区区一个凡人迷失深林岂不只需动动手指?更何况她可听说了,自家先生与方家有旧怨呢。
屋里方姚氏还在陈述,越说神情便越发痛心疾首:“长此以往,府内凡是修仙之人便通通不拒,哪知那一日便溜进来一个妖孽。”
幼吾躲在门后不引人注意之处,好整以暇,便于听得时候不被打扰。
门的那边是长青出声:“我听城内百姓中有流传一种说法,令郎一年前离家是出门降妖,自此便再无音讯?”
方姚氏一声叹息:“是,也不是。那日犬子在府中修习法术,无意间邂逅一名仙姑。当时以为是心地良善的仙姑,谁知后来原形毕露,竟是一只狐媚妖孽。那妖孽是自己进的祷园,也是自己与犬子遇见。两人互相切磋技艺,这一来二去,竟有了情愫。白日里犬子修炼,除了她之外谁都不找;入夜时,府内下人又总能撞见她敲开我儿房门。修习之人最忌滥动□□,此番若不尽早制止,她必定无甚大碍,可我儿的修行便是要毁了呀!”
说到此处,方姚氏甚至落下泪来。
长青听得入神,不由得追问:“然后呢?”
方姚氏深吸几口气,算是平复了心情。她饮下几口茶,缓声道来:“这事终究是让夫主知道了。他气不过自己千辛万苦供明宇修习术法荒废学业,却落了个早早因情毁去根基的下场。那夜,我儿被罚跪祠堂,我眼睁睁看着夫主的棍棒下去,打得他皮开肉绽。可我儿仍旧痴心不改,我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溜出府去找寻那位妖孽的住处。”
“出府?”长青疑惑。他在灵拂山上时,便是一等一的听热闹的好手。幼吾那身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坏习惯,多半就是从他这里学来的。
“是我儿用私房钱在城里购置的房产,事发时夫主便极力反对,谁知我儿口口声声承诺的‘就此作罢’,没过几日便露了马脚。那日犬子从妖孽居所回家,刚进门便被押到祠堂里。夫主逼问他妖孽的下落,不然便家法伺候。哪知我儿被妖孽迷了心窍,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啊!
“妾趁乱出去,好巧不巧地在路口撞见了她。这妖孽那时还有些善心,发现他出门后再未回去,便壮着胆子来祷园寻人。妾千求万求,总算是把她求进了祷园。可谁知道呢,她进了祠堂,远远看见被夫主打得鲜血淋漓的我儿,又听到了我儿迫于无奈应承的‘从此与妖女泾渭分明,一刀两断’的誓言,当即便冲杀过来,举着剑对准我夫与我儿,质问他们缘何不给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