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05)
安伯岩辩解道:“当时母亲是有将渝成收为义女的心思,只是渝成自己不愿,说只肯尽心服侍我娘,不求别的。”
“好吧,你继续。”宋槐不置可否,只是让他接着说。
安伯岩道:“后来我得了军功回家,渝成携我母亲出城迎我。我看见母亲身旁的渝成,终于知道我母亲为何在家书中对她赞不绝口。她那时衣着素净,身量纤纤,与我当年初见她时更加的温柔秀美。我那时,便对她动了心。”
这边的宋槐听着故事,到"动心"一处时,眼睑微微一颤。
“你们是何时知道渝成是醴奴的?”宋槐专注地吹着杯子里的茶叶,一边问道。
安伯岩回忆了片刻:“大概是新婚之夜。她与我讲起她的往事,我这才知道她是被我的祖辈控制在地下数十年。”
“不止吧?”宋槐突然打断。
“是不止,她说地下不见天光,她也分不清时间流逝了多少,只是估算了个大概。”安伯岩道。
“哦。”宋槐垂眸。
“仙师若没有别的问题,我就继续讲了?”安伯岩问道。
宋槐没有搭话,倒是陈长安出声:“将军继续就是。”
安伯岩看了看陈长安,又看一眼宋槐,接着道:“我从她那里得知,她曾被我的先祖施以酷刑,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为了能从她的身上得到足以入药的血肉。也是与我初见的那一年,她发现从前时不时就要进入结界的安家人再也不曾来过,这才决心逃走。她同我说,自己对于曾经的安家人而言,已经没有了用处,因此终于能够为自己而活。”
“谁成想,也不过婚后半年,她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后,终是死于难产。”
安伯岩眼中被悲痛充斥,对着宋槐拱手道:“仙师,斯人已逝,可我的孩子们正是年轻。我已经失去了妻子,断断不能再失去他们。若仙师有破解厄运之法,还请相告,救我孩子一命。”
宋槐沉默不言,只是垂着眼眸专心喝茶。门外的蛐蛐声此起彼伏,倒衬得屋里寂静无声。
半晌,宋槐终于喝完了一盏茶,吸入了一大口凉气,又尽数吐出。他转过头来,往安伯岩方向看去,说道:“我骗你的。”
“什么?”
宋槐沉着脸,说道:“你们全家的厄运,都在你的亡妻一人身上。她死了,你们家就没了最大的危险。你的两个儿子,尽可以高枕无忧到白头。”
安伯岩不解其意,问道:“仙师这话要如何说?”
宋槐道:“醴奴的血有妙用,具体什么妙用,是只有修仙之人才能体会到的好处。尊夫人被困羌山多年,一直被剥肉取血,她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应当来报复使她落得如此下场的你们家。可被你救下后,她待在你家这么多年,没有对家中的任何人施以报复,甚至与你结亲,不惜冒着大出血的风险为你诞下孩儿。这样的牺牲,倒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仙师的意思是?”
“你们家的那个猎场下,就是炼化醴奴的结界。你的两个儿子修习仙法,应该知道结界的坚固。你的先祖为了制作一个醴奴,不知献祭了多少人,才能得到这么一个尊夫人这样的活着的醴奴。不见天日,又要承受被剥肉取血的痛苦,这样的一个人,怨念不会少。若是我,获得新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屠了你家满门,以报我多年受的非人折磨之仇。”
宋槐说道此处,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他仿佛已经代入了自己,想象着他是刚从地底炼狱爬上来的渝成,想象着遇到仇家的后代,第一个动作应该是割喉还是刺心。
安伯岩摇了摇头,叹息:“渝成从来没有抱怨过任何的事情,她说的最多的,便是感恩。她谢我在山中救了她,又谢我母亲收留她,还给了她一个家。”
“将军喜欢尊夫人吗?”陈长安问道。
“喜欢的。我……很想她。”安伯岩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仿佛那就是已去爱人的面颊。
宋槐道:“尊夫人是醴奴,但也要有契主在世才能显得自己的有用。最后多问一句,你可听说过尊夫人说起过别的什么人吗?”
安伯岩想了又想:“不曾说起过。我知道她的过去也许很悲惨,便刻意地不去问,怕她想起从前的伤心事,而忘了与我在一起时的欢愉。”
宋槐眼神飘向屋外,陈长安知他又在走神,便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安伯岩也一一答了。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宋槐的思绪刚好被自己拉了回来。他转过头看向安伯岩,说道:“醴奴要凭借着羌山的那个结界才有可能炼成,饶是如此,也要填进去不计其数的生命才能有所小成。你们留着那个害人的东西也是没用,且你两个儿子合力,也未必能击碎这个结界。如今我替你们将它毁了,回头再进去看看有没有残留的冤魂,一并替你们收拾干净,也好给你们当作个藏宝贝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