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102)
宋槐坐在床上,脱了鞋将腿盘起:“今晚你与那个当弟弟的对战,感受如何?”
“安星泽功法讲究大开大合,与我派风格相似,我胜在了熟悉上。”陈长安道:“但是听他们的意思,并没有投入哪家门派,像是天资优越的散修。”
“所以你有正统历练,安星泽并没有从你身上讨到便宜。”宋槐总结道。
“是这样。只是如果没有这两点,想必我依旧会败下阵去。”陈长安轻轻吸了一口气,“先生,我并没有绝顶的本事,这一路没有帮到什么忙,甚至兴许会拖累到你。我进城的路上,也在想我究竟该不该这样缠上来。”
宋槐看着他的眼睛,浅笑:“你哪里是缠上我的呢?在灵拂山上的时候我可就说了,我吃惯了你做的饭,所以外出不带你不行。你可有着大用处呢。”
陈长安亦带着笑意:“什么呀,我的用处只有这?”
宋槐将脑袋一歪,饶有兴致地同他玩笑:“你呀,总是这样想的多。从前在家里,有幼吾吵吵闹闹,倒没显得你的话有多少。怎么最近出来一趟,我瞧着你的话快比长吉的都要少呢?”
陈长安很喜欢宋槐将灵拂山称为"家",这个习惯仿佛是被幼吾带跑的。幼吾自打记事起就在山上,而山里的人绝大多数也是如此。他们在偌大的山上定居,繁衍,老去。宋槐则作为山上最高深莫测的人物独居在茅屋小院里,等着日子一点点的过去。
父亲
陈长安道:“我更喜欢听你们说。”
听幼吾叽叽喳喳大呼小叫,听长青追着长吉要功课抄,听宋槐有一茬没一茬地同他要加餐。
日子清静,人声喧闹,茂密山林里仙家与凡户相互融洽。
宋槐笑了,话说回去:“我与你投缘,所以出远门想着带你长见识呢。”
“我知道先生喜欢与我在一处。只是先生的本事太过高深,让我在一旁学什么我都是愚钝的。”
“原来你在意在这里。”宋槐了然,“确实,我从前就说过的,我的习惯与你们门派里以往的法术路径截然不同,你们学了也学不出样子。但是长安,你跟我学不到东西,未必跟别人学不到。可惜你和小赵在酆都待的时间太短,不然她也能指点你一二。远的不说,我看你明日一大早就去找安星泽玩玩也挺好。”
陈长安点头称是:“先生看人准,我听从就是。”
宋槐闻言,便转了个身直挺挺在床上躺下去,一边说道:“顺便啊,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他家里的一些底细。”
“我们不问问灰鹿吗?”
“他知道个屁。”宋槐啐了一声,“你没收服他,他说的话十句有三句是假的,没得扰乱人心神。”
“…哦。”陈长安应了,又看到宋槐困意爬上了脸,将蜡烛吹熄,趁着月色脱衣就寝。
门外蛐蛐声不分昼夜欢叫,倒让陈长安有些怀念灵拂山上的秋天。
宋槐难得做梦。
梦里是他熟悉的灵拂山,只是山上荒凉,并没有多少草木。空中有寒鸦三三两两地飞过,留下嘶哑的叫声。
而那难听的声音,却让宋槐想起了祷园地下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梁漪。
被炼化的过程,想必疼得很吧?
宋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怕疼,从小就怕。只是岁月流转,他已经很久不曾让自己疼过了。因此渐渐的,他有些忘了疼是什么感觉。
宋槐一个人在山上走着,荒无人烟的孤山上沙土松动,山石嶙峋。他走得并不轻松。
到了山腰的一处悬崖,宋槐鬼使神差地要往那个崖边凑。他从山崖上探出头来,见崖下数十米才有一块巨石。
宋槐心里涌起一阵的冲动:跳下去,跳下去看看,疼不疼。
可理智迫使他缩回了脑袋。宋槐颤颤巍巍爬起来,自嘲地骂道:“当然疼,肯定疼死了!”
而后宋槐望向山顶,遥遥的山峰上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与周围的荒草枯木格格不入。
“原来这就是梧桐。”宋槐不由得感慨一句,想起有个人对自己说,这座山上长着许多的梧桐,只是几百年来,某个人从来没有多看一眼。
宋槐不以为然,草木而已,何必投入那么多的感情。树是这样,他身边来来往往的凡人也是这样。没了便没了,还要为他们个个写上悼词寄托哀思么?
可说是这么说,宋槐眼里看着那棵梧桐,怔怔的出神。好像从树下要长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从山顶蹒跚着向他奔来。
宋槐忙不迭地奔上山顶,要去接他。
可及至近前,奶娃娃变成了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的模样。
宋槐刹住脚步,那少年居高临下,脸上有如春风拂面:“小公子,我们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