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二人的父母回到家中，看得出来二人都是从工地上干了体力活回家，浑身脏兮兮的。

夫妻二人都很关心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直在询问二人在学校的情况。

“老大，听说你这次月考又是第一。”

哥哥没有抬头，夹了一根青菜，继续吃饭。

“老二，你也不跟你哥哥学一学。”

全程没有说过话的哥哥突然开口了，他说道：“他不用学我，他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本来父母二人和弟弟一直努力扮演出来的温馨氛围，在这一刻瞬间荡然无存。

“我去看书了。”

哥哥推着自制的助行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家不算富裕，只有两间屋子，晚上父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弟弟则在客厅里做作业。

十点钟的时候，侧卧的灯光瞬间熄灭，不差一分一秒。

而弟弟则望着时钟发呆，半个小时后才悄悄推开了卧室的门。

哥哥已经在凉席上入眠，穿着单薄的睡衣，紧紧贴着白色的墙壁，将床的三分之二都留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祛暑，还是为了逃避。

弟弟则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背对着自己的哥哥，闭上眼睛。

二人中间留出了三分之一的距离，谁也不曾跨越。

如果仔细观察哥哥的睡容，纤细的睫毛突然晃动了些许。

也不知是风不静，还是心不止。

——

接下来的叙事更加碎片化，哥哥和弟弟的交流依然很少，主要靠着同学、老师、邻居在诉说着所有的故事。

“我们班这个怎么就没有跟他哥一样聪明的脑子呢？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还是考得这么差。”

“老王，你说他哥有没有机会考个状元啊。”

“他就算考上也没法去上学啊，他们家那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不需要学费，总需要有一个人照顾他吧。”

“他现在又不喜欢和同学说话，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更麻烦。”

“哎，这家人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吧，结果一场意外要了老大的双腿。”

“真可怜，听说为了保下他的命，他们家借了很多钱。”

“我听说其实是弟弟闯的祸，他哥为了救他。”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救了自己弟弟啊。”

“肯定后悔啊，”

“李凯，和我交往吧，我喜欢你。”

“我不介意你有个残疾的哥哥。”

“你给我滚！”

“李凯，你又要去照顾你那个哥哥啊。”

“你放学去接你哥也可以，但体育课总得一起打篮球吧。”

“你不会想要和你哥考一个学校，然后照顾他一辈子吧。”

——

“高考总算结束了，哥，你考得怎么样。”高考结束后，兄弟二人被父母接回家里。

“还行。”

半个月后，哥哥拿到了成绩，不出意外又是年级第一名，而且全市也是第一名，不出意外肯定能被最高学府录取。

然而当天晚上，父母二人便对哥哥说道：

“老大，能不能别去平城上学。”

平城大学是哥哥的梦想，是哥哥高一作为新生代表便许下的愿望，是哥哥每一次模拟考的愿望，是写在目标墙上的愿望。

哥哥不说话，但他却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父母，眼神里没有不理解，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淡。

“我问过老师了，以老二的成绩肯定去不了平城，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你就选一个离家近的学校吧。”

哥哥的嘴唇动了几次，最后他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就因为我救了他，我这一辈子都要和他绑在一起吗？”

“不是的，等你以后讨了媳妇，你就可以自己生活了。” [1]

哥哥一个字都没再说，只不过他的眼神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晚上，躺在床上，哥哥第一次主动对弟弟说道：“我真的好后悔救了你。”

二人背对着彼此，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是痛苦、是荒芜、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绝望。

第二天趁着父母、哥哥都不在家的时候，弟弟从哥哥的抽屉里拿出了安/眠/药。

自从哥哥失去双腿后，经常会产生幻肢疼痛的后遗症，这安眠药就是哥哥的药物。

“哥哥、爸爸、妈妈，对不起。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就不会那么辛苦……”

“哥哥，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不应该去冒险，你就不必来救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的负担。”

“可是哥哥，我好喜欢你，好喜欢曾经那个永远站在我前面保护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