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60)
她不敢动,四肢的感觉被模糊了,只有痛意鲜明。一滴汗从她额头滑落,她咬着牙直到耳朵里嗡嗡的声音消失,才努力用手撑起身体,拖着累赘的裙摆爬到了那根扳开的柴火面前。
她顾不得擦汗,夹着手上的细细短短的树枝,对准柴火干燥的地方开始快速转动。
摩擦生火,这是每个孩子睡前的故事,她也不例外。故事里轻飘飘一句带过的艰难,现在被她变成现实,还没过去一分钟,她就觉得手掌疼,细小的木刺似乎扎了进去。
能忍。
汗水滑进眼睛,又酸又疼,她眨了几下眼睛没缓解,便干脆闭着继续转。掌心像是有把火在燃烧,烧得她血液滚烫,扎进肉里的木刺仿佛被融化了,它们与肉连在一起,在手掌摩擦间,带着热意的什么东西似乎要冒出头。
她感觉自己手可能长水泡了,又暗嘲娇气,想睁开看一眼,又怕面对毫发无损的木柴。
她挺了挺腮帮子,也不是不能忍。
她听见了脚步声,她本能地开始雀跃,是蔡明或者是——秦望舒!
“张雪——”蔡明的声音响起,却被另外一个更浑厚的声音概括道:“火灭了!”
第30章 馈赠(下)
张雪开始忍不住发抖,可现实并没有垂怜于她,一个接一个声音,越来越大,都是在重复一句话:“火灭了!”
她啪地一下睁开眼,密密的人群把她包围其中,躺在地上的秦苏不知何时靠在了她身上,柔弱依靠的模样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姿态。她扔下手里的树枝,抱住秦苏,手掌通红得像是在滚水里烫过。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蔡明。村民的模样在这一刻与昨夜重复,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巨大的槐树下没有光,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笼,灯笼如星子,汇聚成河。
她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看见晃动的人影,她被推搡然后摔倒。历史又再次重演,这次没有秦望舒也没有夏波,她指望的依靠一个都不在,只有一个累赘——秦苏在她怀里发抖。
她抱紧了秦苏,再摔倒那一刻。她又听见了一阵耳鸣,尖锐的,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在一下又一下地刮着玻璃,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她头痛欲裂,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秦苏藏得更深。
“退烧药在我行李箱,有什么事去找秦苏,别和蔡明分开。”
秦望舒的话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觉得可笑又可悲,还有着难以言喻的快意。料事如神的秦望舒也会犯错,两根没有生存能力的菟丝花在一起,除了紧紧缠绕,加速死亡外还有什么用?
她猛然间记起,自己是女孩,她生得貌美,不论发生何事都会从轻发落。她心里有了点安慰,但下一秒踢在她身上的疼痛彻底打破了她任何幻想。
她痛呼出声,又立马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眼泪滑过脸庞,无声落入发鬓。
她想,真疼啊。她这辈子她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有多大?天一样大。
但很快的,她又察觉不到疼了。她想咧嘴笑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体麻木一片,她听见了小小的啜泣声,从自己胸口发出,一点点地传到她耳朵里。
是秦苏。
她张口想说话,却啃了一口泥。冰冰的,凉凉的,细腻滑润,却带着一股腥味。她想吐了,但不知怎么着又咽了下去。
她想,真难吃啊。街头流浪的狗都不会去吃土,她吃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累,呼吸中压下去的血腥味又隐隐浮了上来。她又看见了床边的幔帐,雪白的因为年久泛了黄,但却是蕾丝的,一小朵小朵花儿一簇簇地拥在了一起,铺成了少女的公主梦,仿佛那些苦涩的药都没有那么难喝了。
她想,我是不是要死了?那母亲和弟弟,还有父亲怎么办?
豁得她身上一轻,无边的黑暗里透出了一丝光,这光越来越亮,到最后刺得她不得不睁开眼。视线里模模糊糊,她努力瞪大眼也依旧看不清,只有许多个小黑影。
“火是你弄灭的?”
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有些熟悉。但她听不清,身体的知觉正在重新恢复,钝痛、闷痛、尖锐痛……都在一点点地占据她仅有的理智。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火是不是你弄灭的?”
她张了张嘴,没吃干净的土混着股铁锈味趁机落入喉间,呛得她说不出话。她好像是在咳嗽,一下又一下的,破败的身子像是漏风的屋子,痛得她只有痛。
“柴火都被浇了水,她又拿着柴火,肯定是她!”
“是她,她弄灭了火,铜牛大仙和山神肯定会发怒!”
“我昨天夜里听见了敲门声,是山神,是山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