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77)

作者:月汝

但神从来不爱人,没有例外。

“你说月亮皎洁无暇,但被人摘下来亵玩过,还叫月亮吗?”他笑眯了一双眼,眼尾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割,垂在颧骨胖和善又慈祥。圆润的脸庞和花白银亮的头发很接近画像中的上帝——但神不会老,所以他只符合人杜撰后的想象。

“人死了太阳照常升起,月亮一样落下。这些不因为外物动摇的,就算短暂地被抢占过,不是它们自己,难不成还会变成蛆?”她哂笑一声,梨涡醉人,收起《圣经》后站直身。她已经长得很高了,但人种的基因仍是无可弥补,依旧要矮上一头。

“天还未黑,不切实际的想法应当收收,白日梦太多上帝看了都要发笑。”

她镜片下的神色未敛,漆点的眼珠沉沉,冰冷的像是一种爬行动物,随时会反咬一口。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比如一条蛇从破壳到捕猎,这是本能。

金伊瑾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教堂的,走廊长且安静,只有她一人,但背后却像有恶兽追赶。等到站在骄阳下,热意真实的被肌肤感受到时,手上的黏腻才姗姗来迟。

那半个苹果还被她捏在手中,紧张之下捏碎了边缘的果肉,流下的汁水带着果实的甜腻和馨香,无处不勾人。平整如同刀切的果肉已经泛着深浅不一的暗黄,再迟上一些待里面水分流逝,还会蔫缩,然后腐烂发霉,在这更早会引来无数蝇虫,哪怕是冬天。

她脑中突然闪过那人舔手指的模样,过细的手指并不干枯,或许是胜在年轻,依旧白得充满生机。淡色的唇,红艳的舌,落在细长的手指上,像是蜿蜒盘旋的蛇,缠绕在手杖上。

她盯了一会儿苹果,反手扔在地上。冬日本不该有鸽子,但教堂仁慈,给了它们温暖的庇护。这种打破生物习性的事,一时间很难定论好与坏,白鸽被惊起一片,又扑扇着落下,啄来啄去的争抢那半个苹果。

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轱辘的又飞到了她脚下,红艳艳的外皮,一如圣经中描绘的禁果。她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踩下去——果肉粉碎,汁水四溅,卡在鞋底里又在步伐中脱出,然后被来往行人践踏得分不清本样。

金家绵延了几代,住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洋房,还是传统的府邸。她下了黄包车,看门的人赶忙打开大门迎接。朱色的木门一如这府邸,每年漆是上了又上,厚厚的木门包裹在其中,腌制入味,靠近便是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漆厚还是木板更厚,更甚者都有。

金府最早时并没有这么大,世代财富的积累让家主以钱财动人心,买下了相连的院子。打通墙后,不断地扩充,才成了如今规模的金府。她年幼时觉得气派,同样四角的天空,她就是比别人更能感受到阳光和雨露,还有自由的芬芳,等年长留学回来后,却又觉得麻烦。

陈旧的如同被唾弃的封建礼教,又长又臭,也是这样把人死死的罩在其中。她走过已经光秃秃的花园,到了前厅,果然她父亲金城就在里面。她爷爷去世没多久,还未过头七,府上满是白帆,庄严肃穆地让她烦躁。

她穿着西式的小洋装,镶着皮毛的领子包裹着脖子,白色的礼帽下还戴了一朵同色的花。这样的打扮在往日是不够暖和的,但今天天公作美,西式做派的炫耀又跃于心头,这点路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混着馨香甜美的汁水,有种发酵的馊味。

“父亲。”

她接过对方斟好的热茶,呷了一口就放下。他们家的椅子仍保留着古式的太师椅,宽大方正,抛得光滑的木板又冷又硬,和西式的松软的沙发完全不能比,若是平时她坐不了一会儿便会找借口离开,但现在她脑中全是那人恶魔般的呓语。

“你见过奶奶吗?”

蛇诱惑了夏娃,言语不多,却字字戳心,于是她选择遵从内心,吃下苹果。

“你奶奶?”

上了年纪的人大抵都一个模样,他们固有的思想难以接受开放的新潮,而传承下来解闷逗乐的法子也就那几种。金城不爱斗蛐蛐,但养了不少鸟,尤其是偏爱毛色鲜亮的鹦鹉,他说一句,对方学上一句,嘴甜的总能逗得他开怀大笑,瞧着倒是比她这个女儿还要亲些。

他撅起嘴,发出咗咗的声音逗着桌上的鸟儿,另一只手还不忘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珠子,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但仍是回道:“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好奇。”

天国的伊甸园理应是极乐净土,但却有诱人犯罪的蛇。那么,蛇,是从何而来?

“见过。”鹦鹉歪着脖子啄着艳丽的羽毛,这是鸟类再正常不过的习性,他却笑了。颇好的心情没让她多问,便主动解释道:“你奶奶神智有些问题,所以住在偏院静养,鲜少出来。小时候怕吓着你,就没告诉你,长大后你在外读书,更见不着了,一来二去也忘了这事。在你留学那儿会,她去世了,你母亲本想把你叫回来吊唁,但你爷爷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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