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7)
张雪发量充沛又长,披在脑后像是瀑布,把本就娇小的她衬得更是玲珑精致。尤其是现在面色发白,眼带红痕的模样。
教堂喜欢百合花,因为它纯白无暇,所以人人歌颂,但她不喜欢。她觉得百合太过娇弱,光秃秃的一根茎,谁都能轻易折断,所以她喜欢带刺儿的。
随着神父在她身上投入的时间越来越多,她多了一个美称:玛丽亚的白玫瑰。她第一次知道时,表情有些微妙,善良的神父只当她高兴又不敢表现,所以大方地给了她一个带着神味道的怀抱。
那时的神父也是这样,摸着她的脑袋,梳着她的头发,她想笑,却又觉得安心,不像现在的张雪,浑身僵硬,全神戒备。
她见好就收,把松散的发丝规规矩矩拢在张雪耳后,极为贴心的握住了对方的双手。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张雪的手冷,与天生火气旺的她恰好相反,所以她是主子,张雪只能是狗。但忠心的狗总能换取主人的喜爱,不是吗?
张雪嘴唇翕动,她似乎还没从夏波的恐吓中缓过来,又似乎是受到了新的惊吓。她虽然长了一副菟丝花的样貌,可她是一个坚强的人,坚强的人极少真正哭泣,眼泪只是她的保护色。
但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胸腔酸涩。她脑中有一个声音在不甘的嘶吼,尖叫,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她垂下眼,看着相握的手。她又抬起眼,笑道:“我信你,狗怎么会不信主人呢?”
她笑得灿烂明媚,如玉脂般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艳羡的剔透,细看之下嘴边还有一点梨涡,配上红红的眼眶美得有些妖邪。
张雪清楚地知道这一瞬有什么变了,这个世道没变,面前的人也没有变,变得是那个低贱的、虚伪的、不甘的、有点天真的自己。
民国九年,农历二月二十一日,她亲自碾碎了自己那点为人的尊严,于是,张雪死在这一天,从此只有为了活命的狗。
秦望舒低低笑出了声,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透着明显的愉悦之情。她抽出手,按着张雪的肩膀道:“你喜欢香水吗?”
她这话纯属明知故问,但张雪不得不答:“喜欢。”
秦望舒弯起了眼睛,她也是美的,与张雪菟丝花般的美貌不同,带点儿冷清和破碎感。不笑时有些苦,一笑时便如羞花胶月,十分惊艳。
“金依瑾的发夹上有玫瑰味的香水,我身上是教堂的熏香,夏波——”她突然顿住不语,似乎在思考用词,过了几秒后才道:“他身上也有味道。”
“你也有。”秦望舒面对张雪不解的眼神,又笑了笑。
她有个计划,她不方便就想让张雪去试试,但张雪刚刚才收到了惊吓与屈辱,若是逼得太厉害,很难保证不会奋起反抗,这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道:“秦老爷子说,山神吃人,靠气味。”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身上的淡淡的香味又飘入鼻中,不过一会儿便被鼻子适应,再也闻不到。这是人身体上的一种惰性,她由此猜测了山神。
“玫瑰香味浓郁,金依瑾昨日身上气味最大,她就率先出事了。我的衣物都有教堂的熏香,昨晚我就见到了山神,接下来会是谁?”
张雪不语,秦望舒也不甚在意。她四处张望,捡了一块小石子半蹲在地,在泥土上开始写画。她思路清晰,不一会儿便把山神和秦家村以及他们的关系勾画了个明白。
“秦家村虽然供奉山神,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未必是双向的。”她想起了秦老爷子家里辟邪的桃木和崭新的门神,觉得真相可能比她猜测得还要糟糕一些。
“姑且认为是合作。”她嘴上说得和心里想得完全相反,在她看来这就像是小时候读过的话本子。妖怪吃人,但村民无力抵抗所以只能采取一个中折的办法——祭祀。
所以山神不是神而是妖怪,但秦家村依旧是愚昧的村民,而他们则是被选中的祭品。
她手上的动作又瞬间的停顿,但又立马恢复正常,一条又直又流畅的线条在石子下流淌而出,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失误。
“你觉得山神是什么?”依照秦望舒的想法,现在讨论山神没有任何意义,但张雪还不明白。“秦家村装神弄鬼的东西?还是野兽?”
野兽这个词有点微妙,让她的思绪一下子就从神怪跳跃到现实。她看过《山海经》,觉得这两者无异,但后者却能给人无限勇气,大概就像是神父给她的童话书。
王子和骑士会为了百姓或是公主,去屠龙。如果把龙放在了神话的位置上,人还未开始便输了,但如果只是某种生物,便会觉得山高险却仍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