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68)
“明天就是新年了。”她站起身,对着只有她一人的房间道。华国的新年还要跟着农历掐算日子,除夕一过才算是正式年,但也有说法是腊八过了都是年。
她觉得麻烦,按照西洋的算法——旧年的最后一天过去,巧合的是,他们也称之为除夕夜,就是新年。
“他们大概会给我发请帖,”她这话说得过于自谦,按照她的身份,请帖每年都是必不可少,只是在于她去和不去。“金府应该会比较热闹,金伊瑾和秦城结婚了,我应该去给她作势吗?”
她的话落下,无人回答。
“报社人很多,张雪应该不会有寂寞的可能,但她好像说想换一个新款的相机?”她低头沉思了几秒,突然道:“算了,地主家也没余粮,她自己解决吧。”
她躺在暖烘烘的被窝时,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突然瞧见了桌上的《物种起源》,她恍然大悟。然后提了些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声音很轻很闷。
“我已经有三年没见到过您了。”
大脑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按照上帝论——她自创的,那就是求什么不来什么,但有时候好运又会眷顾一些傻瓜。
她看着面前的圣母玛利亚雕像,几十年如一日的洁白,耀眼的阳光穿过大大的拱形窗户,像是给礼堂勾上了一层金边,这是她曾经觉得最像是天堂的模样。
“我觉得人应该有长进,像是很多年前,我觉得您理应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但在您死于肺病后,我就再也没这样想过了。”她捏了捏自己的山根,声音带了些笑意。“我果然是年纪大了,尽是爱说一些废话。”
人在做梦的时候总是后知后觉,等大脑意识到这点时,又是即将梦醒时。这种无力感让人很沮丧,她曾经有过一种想法,控制梦境,努力过发现并非不可能,只要骗过大脑的潜意识。
梦境本身就是一种大脑深意识在潜意识里的投射和活动,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小代价,就可以美梦“成真”。
“为什么会这么想?望舒,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与记忆中完全重合。
她转过身,从神父的穿着中大概推断出这是初夏,四川最舒适的时候,也算是她最为懈怠的时刻。她自觉平时会暴露自己习惯和喜好的细节都藏得很好,实际上大脑给她记得一清二楚。
“您怎么想到来看我了?”她避而不谈,深知梦境的时间很有限。
“在天上放心不下,就找了个机会溜出来,回家看看。”神父说着,悄悄眨了眨眼,灰蓝色的眼睛在这一瞬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呈现出年轻人才有的光彩。
秦望舒听了轻笑,这个回答很神父,但可惜的是——梦境本身就是她设想的,神父的回答只会是她最想听到的话。
她没有计较这点,来之不易的重逢值得珍惜。
“我过得挺好、不,应该说是很好。”她的文学造诣其实没有外界人想象的那么高,就比如她分不清很多量词的区别。“很”和“挺”在她看来都差不多,但神父总是认为“很”比“挺”要表达的更多,有趣的是在英文中都概括成一个“more”。
“你现在看起来轻松很多?”
“是吗?”她的声音有些懒洋洋,在这样的温度中,蛇很难抵挡。“可能是我心愿已了?”
“张、张雪是吗?”
“不是她,是我的妹妹。”
神父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灰蓝色的虹膜突然进了光,被折射出很浅的颜色,有些剔透,像是她小时候见过的玻璃珠子,浪漫一点能称之为珐琅的色彩。
“你的妹妹?”他想了几秒,恍然大悟道:“秦苏对吗?”
她笑出了声,应道:“是她。”
真正的神父根本不知道秦苏的事,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所以这只是她大脑潜意识的一种活动,经过了缜密的逻辑计算,按班就部,假的可以,毫无惊喜。
“她怎么样?”神父大概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她是你的妹妹,她应该像你一样,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
“唔,”她含糊了一声,有些不知怎么回答。过了几秒后,决定实话实说:“她一点也不像我,没到完全相反的地步,也差不多了,唯独有一点——挺聪明的。”
“你喜欢聪明人,你应该很喜欢她。”神父接了一句。
她掩面大笑,超出逻辑算计的事,让大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所以神父呆愣在那儿,像是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一样。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又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我不喜欢她,而且她死了。”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那样道:“你快活吗?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