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61)
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时间的概念被模糊,忽快又忽慢,只有滴答的手表在尽职尽责地转动。就在秦苏要憋不住了时,地窖上突然传来了金伊瑾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太清,或许是隔了一层的缘故,只叫人无端觉得矫揉造作,和秦苏之前在地窖里见识到的一点也不像。她站起身,走到离声音最近的地方,又听见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蔡明。
她眨了眨眼,金伊瑾说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记得蔡明的模样,很清晰,尤其是昨天那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后,短时间里她保证自己忘不掉。
她觉得恶心,不管是自作多情地帮忙还是蔡明满肚肥肠的模样,这些记忆无一不在提醒她不光彩的出生和被抛弃多年的事实。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她想,她宁愿不要来世间走这一遭,也不想遭受这些本不是她的罪。
金伊瑾的哭声忽大忽小,而秦苏早已知晓她们的计划,心如止水外,只感慨这两个女人装得真像。不论是从头就把人耍得团团转的秦望舒,还是抛弃金家大小姐骄傲的金伊瑾,她们平日里蔑视,又因为如今有所求,匍匐、奉承,只为那最终的目的——高于别人。
她觉得张雪的话或许可以改一改,人如果不是一出生就是人上人,那爬的过程不管简单还是艰难,长还是短,都不会痛快。就像是她,明明要一步登天了,可仍是耿耿于怀过去的所有事。
她突然对张雪道:“你说得对,我成为不了她们。”
她鄙夷蔡明的畜生行径,也不服气的秦望舒和张雪的偏见,她不能正确地看待所有的不公,乃至嫉妒世间一切比她好的存在,在不知情时,也成了和蔡明差不多的人。
蛾子变不成漂亮的蝴蝶,也无法在阳光下行动,甚至因为无数盏灯火,更迷失了去往月亮的方向,只能莽撞地扑火,成为一具焦尸。所以她嫉妒蝴蝶的漂亮,嫉妒温暖的日光,更不平月亮的高高在上,所以她只是秦苏。
金伊瑾的做戏到了尾声,渐渐远去的是蔡明,地窖被再次打开。
金伊瑾提着衣裙,一步步走下来。张雪听到动静,翻了一个身。
她合上地窖的门,走进后才让人看见红着的眼眶,似乎一场假哭把脸上的脂粉洗去不少,露出了原本掩藏的白净面容,看上去年轻了几分,才让人恍然记起,她不过也才十七岁。
她吐了一口气,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掌心,被秦苏眼尖地发现。又是无话可说的时候,不论祝福与否,都显得太过虚情假意,张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金伊瑾似乎缓了过来,她濡湿的手心在裙摆上擦了两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三个人,三个地方互不相干,像圈地盘的动物,她们的路自出生起就早已注定好,若不是意外,彼此不相干才是应有的模样。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每一秒都被感官无限拉长。秦苏数着手表的指针,一下又一下,看得眼睛酸涩难忍才眨了几下,然后又继续。次数多到秦苏自己也记不清后,金伊瑾突然道:“什么时候了?”
“九点半。”秦苏毫不犹豫道。
像是早已准备多时,说完后,秦苏绷直的背弯了些。
“九点半。”金伊瑾重复了一遍,叹道:“竟然九点半了。”
下一秒又冷笑道:“才九点半。”
她摩挲到了手腕上的表,在极为安静的地方也听不到任何响声,在一开始,它就是坏的。她拢了拢裙摆,像是去赴约一场舞会般,把自己从头到脚整理了一番,才挺胸抬头的准备出去。
木梯的分量不轻,尤其对于一个被娇惯的大小姐而言,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拿起,最后还是秦苏看不下去过来帮忙才勉强摆正方向。她变戏法似的从裙子里又摸出一个手电筒,咬在嘴里,精致小巧的模样像是转为女士设计的。
秦苏看了几眼,才移开。
有钱人的玩意总是格外多,克服了性格上的小缺陷后,秦苏知道,这些东西以后她只会多不会少,毕竟相比绝大多数拼爹拼娘的人,她有个足够争气的姐姐。
纵使有秦苏的帮忙,梯子的重量也绝不是两个没干过重活的女孩能承受,金伊瑾调整了几次方向,才勉强撞开一道口子。突然泄下的天光让她本能地眯起了眼,她仰起头,喉咙小小的滚动了一下。
“我跟你一起出去。”秦苏突然道。
金伊瑾抓着梯子的手指一缩,她没说话,像是没听见,也可能是因为不方便。地窖大门伴着木柴乱滚的声音被狠狠撞开,她架好梯子,拿下手电筒,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道:“我不会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