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55)

作者:月汝

很浅显的激将法。秦苏不知道张雪为什么会替自己说话,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退了一步,放出了对方的头发。

“张记者有何高见?”金伊瑾看了一眼秦苏,蹲下身。手电筒一转,地窖暗了大半,尾端架在了张雪下巴处,微微抬高,让对方不得不跟着扬起头。“我是个商人,商人权衡利弊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或许是这个姿势太累人,张雪坚持了几秒,便扭过头。她依旧狼狈,躺在地上,与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俯视的金伊瑾无法相比,但却惊人的美。

她想到了枪柄上的花,秦望舒说是玫瑰,她没见过。野花稚嫩鲜活,淳朴得如同简陋的秦家村,穷山恶水是养不出富人家的东西。

她没有小姐的身子,也没有小姐的命。

“权衡利弊?”张雪冷笑一声,讥讽道:“是不敢吧?”

她不等金伊瑾回话,又转回头对秦苏道:“交易和谁不是做,她不做,我来做!”

她扫了一眼金伊瑾,额角的头发因为之前的动作,半遮半掩了大半张脸,只剩下细直的鼻梁,和殷红的唇瓣,在昏暗的光线下惊心动魄。

“你所求的,无非就是她不要你之后的一口饭。我没什么本事,是花瓶一个,报社工资不高,但我手里还有一间铺子,不大手大脚过日子养你绰绰有余,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做交易?”

张雪的话精准的戳中了她的心坎,她捏紧拳头的手有些颤抖,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跟着蹲下身,主动低下头颅,态度堪称绝佳,却一字一句道:“没吃到嘴里的大饼,我不信。”

秦苏目光惊人的亮,在暗处像是狼。被帘盖儿遮挡得眉眼明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张雪却从这张尚还透着稚气的脸盘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心下有些信了她们是姐妹的话。

她到底不是秦望舒和金伊瑾,心肠本就不硬,被灼灼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后移开了眼,口气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缓和道:“你不信我,难不成信金伊瑾?”

“不信,我谁都不信。”

她闭了下眼,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同情。这样的秦苏,与之前还被蒙在鼓里的自己何其相似。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酸涩道:“空口无凭不信,那白纸黑字写下来,总能信了?”

她等了许久,才听到有些喑哑的声音道:“我不识字。”

她愣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大概人与人之间的优越,都是对比才有明确地感觉,她之前多少对秦望舒是有些埋怨的,但现在又犯贱地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识字而已,”她咽下了一大口口水,巨大的吞咽声让她有种错觉,整个地窖都听得见。“我虽没什么文化,教你认字还是可以的。报社工作最是要脸面的,我写了字据你可以去问,如果没有做到你可以去闹,我总不至于拼着丢了前途的风险去骗你。”

一道水痕滑过人中,没入嘴里。她庆幸此时的狼狈,所以没人注意。她笑了一下,继续劝说道:“信我总好过信金小姐,金家高门高户的,就怕没人来杀鸡儆猴。”

秦苏颤了颤唇瓣,最终伸出了手拨开张雪面前的头发。她看见一双有些红的眼睛,水光闪烁,漂亮极了,就像是枪柄上那样精致娇贵的玫瑰花。她终于承认了自己那时的阉脏,她陷在淤泥里,就想着把天上的云也拉入其中一同沉沦,不然她为什么会明知张雪和秦凯差距时,仍要多嘴。

她擦去对方鼻尖的鼻涕,无视了心里催促她应下的声音。机会难得,她知道,但云和泥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就像是她看月亮看星星那样,没有人会看脚下的地,也没有人会为它鼓掌。

“我还是不信。”她指腹忍不住碰了碰张雪的脸,触感细腻温润,明显不如金伊瑾讲究。淤泥向往天上的白云,明知不可为却心神驰往,不着痕迹地擦去对方脸上所有水迹后,她才道:“高门高户,才更要脸面。我不信金小姐,但我信做生意立足的根本是诚信。”

她话刚落音,就看见张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被整齐别在耳后的头发露出了一张素净又过分漂亮的脸,她还记得那样的触感,她没摸过玉,但幼年与秦老爷子关系好时碰过对方的烟杆,也是这样让人爱不释手。

她蜷起手指,掌心的月牙印提醒了她未完的事。她不忍再看张雪的目光,转头对金伊瑾道:“我来时见他们都聚在铜牛那里,她走之前特意提醒我铜牛奏乐一事,算算时间也应该再响了,金小姐得出去了吧。”

金伊瑾没说话,她捋了捋思绪。她鲜少脑袋转得这样快,秦家村的生活太过平常,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也太过平庸,但凡有些脑子都看不上那些长舌的妇人。她没有自恋到误以为自己一身本事,只是在这样“淳朴”的秦家村,确实毫无一身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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