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82)

作者:月汝

好在,这样的时日并不多。男人喜欢美酒,同样喜欢美人,而美人爱慕虚荣,贪图富贵,所以洋酒的流行是一种必然。他喝过,深红如血,细闻又是一股别样的香,肚子能受,只是后劲有些大,从此他便爱上了这种滋味。他又想到了秦望舒,她在教堂,享受着泼天的富贵,定是喝过红酒的,就是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他掐着时间算了算,又瞧了眼天色,估摸着也应该差不多了,便又开始敲门,这次依旧无人应答。他压着袖子,从里面推出一根细细的铁丝,折了几下,从门缝塞进去。门后木栓是最常见的一种锁,木栓有大小,大的需要一个人抱上去,这种通常是大户人家,小的也不过是一根木棍粗细,只需要用些巧劲——像现在,他听见哐当一声,抬手推开。

村里都沾亲带故,平日里家家户户敞开,很少会有防心,就连门栓也是个摆设,所以他最早练手时就专挑村落。他没掩饰手上的铁丝,捏在手中道:“秦奶奶,可有木桶?”

屋内无人应答,这在他意料之中,他笑了一下,又高声道:“秦老爷子被外人抓了起来,说来也是奇怪,今早铜牛奏乐时,村子里就来了一批外乡人,都拿着枪,说铜牛有古怪,这不,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拆了。”

屋内传来了一些动响,不算大,都散在了风中,正好被他抓捕到。他继续道:“您说稀奇不稀奇啊,这铜牛里面竟然有个人——”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凳椅碰撞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他扬了下眉,就看见秦奶奶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你说什么?”

她的力气很大,手掌心的老茧粗粝的像是一层老树皮,他扫了一眼,指缝中还露着些黄,明显有不少年岁了。他想起秦苏的话,觉得有些讽刺,但他着实没什么尊老爱幼之心,反手就捏着秦奶奶手腕,一点点掰开。

“我说,铜牛里面藏了个人,已经死了。”他已经知晓铜牛是刑具,虽然没看见这一幕,但他知道秦望舒,她说了就一定会去做,这点上她从来不让他失望。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撒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谎,她总是会善后。

秦奶奶一愣,手上的力道随之一松,被夏波轻而易举地掰开。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过了一会儿突然捂着脸笑了起来,嘶哑的嗓音仍是像砂砾磨过,枯燥、难听、乏味、甚至还有些瘆人。可这都比不上她疯癫的神色,又是哭又是笑,可浑浊被阴翳入侵了大半的眼睛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只剩下干嚎。

他没有任何同情心,只是抽了根条凳坐着,眼前的闹剧与他无关,人和人之间的悲欢也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但他设了一出戏,一出戏的登场总要一出戏的结束,所以他得忍着。

他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是在计时。他受了师傅的影响,尽管恨意更多,但很多琐碎的小事却得到了保留,例如对待时间。西洋钟表盛行,师傅不喜欢,所以屋子内从未出现过计时的东西,就因为一句时间不应该被束缚,他觉得无稽之谈,却在师傅死后一直到现在,也未曾碰过手表。

他其实知道,时间根本无法束缚,师傅的话也不过是在害怕。岁月不饶人,但不饶人的又何止岁月?所以钟表每一下滴答,都会成为催命的亡音,他年幼时尚不能理解,但越大后越发现,自欺欺人的美妙。他是像师傅的,哪怕他的恨意从未停止过,哪怕他们的血脉根本不同,但在他身上,师傅的一切都得到了继承和延续,他活成了他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你要什么?”秦奶奶似乎冷静下来,她不自觉歪斜的眼睛很难对准人,每次都需要歪着些脖子。他知道这其实是一种病,但在愚昧封建的地方,大概会被称为鬼上身。

“我要木桶,最好大一些,装满水的那种。”他比划了一下。他对木桶其实也很熟悉,师傅家中院子里有一口井,每日打水挑柴的活都是他来,说是弟子其实也算是半个打杂的仆人,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木桶。

“没有。”秦奶奶想都没想便回绝道。她转身要走,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她眼睛歪斜得有些厉害,很靠近眼尾,尤其是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大人口中恐吓孩子的妖怪。“小一些的,有两个。”

夏波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秦奶奶竟然会帮他,不过是转念,他又想明白道:“你想去凑热闹?”

她没回答,浑浊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或者本身就是一种情绪。过了一会儿,她道:“他死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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