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62)
夏波抬起眼,她低着头,看着胸前的十字架,捏着转了转。“很浪漫的一种学科,只要不是零,不管是小数点后多少位,它都是存在的可能。我是个赌徒,没什么不可以赌的。”
他隐晦提醒道:“赌场庄家自有门道,十赌九输。”
她像是没听懂,应了一声,又解释道:“十赌九输,赢面只有一层,很低,但不是零。只要不是零,就存在可能,那我为什么不能是那个一呢?”
夏波觉得有些荒唐,但这样的话放在秦望舒身上又显得极为合理。他道:“你还是想当神。”
“你不懂。”她否认道。捏着吊坠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胸膛,这里面是她的心脏,鲜活的,有力的,血液榨出时是亘古不变的节奏。“数学是可以算计的。”
但它很任性,所以它偶尔也会脱离掌控。和数学不一样,数学的答案永远是一对一,有变数,但只会有一个。所以她喜欢数学,荒唐又合理,固执且浪漫。
“关于张雪,我给了自己三次机会。第一次,我骨子里的自私下意识让我拒绝;第二次,我计算了赢面;第三次,我交给了自己的情感。”
或许是身上的衣服太厚,也可能是过暖的温度让心脏怠慢,一向会回应她的心跳竟然消失了。对,消失了。
“这是神父去世后,我第一次这样。”她闭上了眼睛,感官代偿在这一刻形同虚设,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热量的散发,身边夏波的呼吸,甚至是秦苏的不安,但她就是摸不到自己的心跳。
这具身躯,活着,但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她没再挣扎,很平静,没有遗憾也没有庆幸,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夏波神色复杂,但很快又嗤笑一声道:“狡辩。”
秦望舒欣然接受道:“对,我是。”
“我刚刚发现,还有一种被忽略的可能。”她挑了一下眉,眼神自然落到了秦苏身上。对方身体一僵,自觉地站起身走到屋子的另一端。
火光可见度不高,秦苏站在暗处像是被吞噬了。夜里气温低,秦望舒没有一点善心,她盯着秦苏看了几秒,眯着眼睛道:“耳朵捂上。”
过了一会儿,她轻哼了一声,才移开视线,对上夏波微妙的眼神。他凑到了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看得见?”
人的眼睛可见度是有限的,这种有限不仅是距离的远近,也包括了视网膜对光的接收。纵使有些人天赋异禀,也不过是比常人多长了一些细胞,可极限仍是一道清楚的门槛摆在这儿。
她学着夏波压着嗓子道:“我诈她的。”
她没管夏波作何想,又继续道:“张雪死了。”
为了咬耳朵方便,他们贴得很近。她的话反复无常,就像是她这个人,两片嘴皮子一碰,张雪是死是活都由她说。夏波已经习惯,但他仍是配合道:“你之前还说张雪没死。”
她没有被揭穿的羞愧,不为所动道:“动张雪的只会是秦凯,秦凯腿瘸了一条也正好可以不参与清山路,他是铁匠,不缺这点银子。”
夏波顺着她的话想了一圈,合理,却又和她白日说的话自相矛盾。他一向是摸不准她的心理,问道:“如果秦凯看上了张雪,他就不会下手。如果下手,就不会留下证据,这不是把柄送到人手上?”
“礼尚往来而已。”她最擅长的是抽丝剥茧,可能是基于女性天生的敏感。“我们把小山神给了他,他就拿项链来提醒我们,彼此手中都有把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目光闪了闪,突然道:“有件事我需要确定。”
她转了下眼珠子,近在咫尺的脸窥不到全貌,只有嶙峋刚毅的线条,充满男人味的硬挺。尤其是高隆眉宇间的浓眉,旺盛如夏季疯长的杂草,却又根根分明。
她脑中一闪而过之前的话,她想养条狗是真的,但所有的狗都不是老狗,也不会有老狗。她印象中的老狗和夏波有点像,很凶,可每次都不需要她伸手就主动会贴过来,不符外表的黏人,以至于她到最后差点都忘了,它也是会咬人的。
夏波也是会咬人的。她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秦家村这趟浑水,从始至终的局中人只有我,夏军官不过是看客。感谢夏军官这几天的忙里忙外,剩下的我自己就行。”
她这话像是遗言,字里行间皆是悲壮,若是不了解她本性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识大体。夏波把她的话过了遍脑子,撇开那些骗人的鬼话,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想抛下他。
他有些想笑,真情实意。他知道她一向狼心狗肺,但说得这么直白的还是头一槽遇见,或许他应该感谢一下她作家的身份,让她学会了语言的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