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47)

作者:月汝

秦望舒没吭声,夏波见她模样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怕她真较劲上,有些急道:“就算是真的,你又怎么保证这么多年了,她不会记错呢?”

她终于给了点反应。没全盘否认夏波的话,反问道:“那你说秦奶奶为什么不着急自己的女儿?”

这问题一出把夏波难倒了。她没急着要答案,又继续道:“秦奶奶是童养媳,在这个家毫无根基,她的存在全仰仗秦老爷子和他的爷爷,所以她乖巧听话,这都是一种求生的手段。如果没有她父亲的事情,她和秦老爷子的日子应该是和和美美的,但一个基本上没怎么养过她的、只在血缘上有关系的父亲,难道比不上养了她十几年,给她吃给她穿的陌生人吗?”

“那能一样吗?”夏波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和这个争上了,他吸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你知道吗?陌生人能和杀父仇人一样吗?我要是杀了你爹,然后再养大你,你能给我好脸色?”

“你这是偷梁换柱。”她思路清晰,没被夏波掐头去尾的话带偏。她就对方提及假设道:“如果我的父亲根本没养我,我过得不好,经常被打骂,甚至被当成贮备的粮食对待,如果这时候有人杀了我父亲,给我吃给我穿,让我衣食无忧,这不叫杀父仇人,这叫天降恩人。”

“你觉得父亲这个词,是什么?”她拦住了夏波即将要开的口,一脸正色道:“从生物学角度而言,父亲和母亲只是给予了你血脉的人,和他们是否承担起这个称呼的责任无关。同样你口中所谓的‘杀父仇人’这个词,带着极为强烈的个人情感色彩,这里的父亲不仅仅是指生理学上的,更多是心灵上的。”

“他承担起了一个父亲的角色,扛起了一片天,养育你,教导你,让你成为了一个健全的人。”她顿了顿,转开头道:“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就想当然地觉得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但父亲、母亲这两个词,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的。”

夏波忽然想起秦望舒年幼时曾沦落为乞儿,她的家事,他不得而知,但现在想来那些隐去不曾言明的话,都不是什么好经历。他没想法去触碰那些伤疤,就这点,他实属理亏。

他酝酿了一会儿,态度诚恳道:“是我思量不周。”

秦望舒诧异地看了他两眼,着实意外他态度。若是一般人,得了好那便顺着坡下,直接大小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她不是,软硬皆不吃,称得上一句性情古怪,但她好就好在权衡利弊得清清楚楚。

她没接他的话,别人也猜不出她的想法。她接着之前未跑偏的话,继续道:“就像秦苏说的那样,秦奶奶日子过得太好了,不知人间疾苦,念着她连自己都骗不了的事,不识好歹,胡搅蛮缠。没胆子也没本事对上正主,只敢拿旁的撒气,这是迁怒。”

夏波认为她说得太过绝对,可仔细想想确实也挑不出什么错。秦老爷子对秦奶奶应当是不错的,村子里除了张寡妇早年丧夫没能就下个一儿半女的,只收养了秦苏,确实挨家挨户都有个男孩日后顶家,只有秦老爷子家中安安静静,连个热闹场面都没人撑。

往重了说,秦老爷子算是绝后了。纵然是一村之长,可这样定是没少被戳脊梁骨,将心比心,他自认为男女各有好处,却也做不到在旁人嘴里,数十年如一日这般受着。

“她其实很聪明。”秦望舒突然一改之前的言语,夸赞道。“她知道自己离开秦老爷子就什么都不是,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活下去,所以她一边恨秦老爷子是杀父仇人的孙子,一边却又心安理得地过着这样的日子,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只生女儿,也算是报复秦老爷子家绝后。”

她抬了下眉,缀着笑意的眼睛像是浸润在水里的黑珍珠,闪着柔和的光,嘴里却说着完全相反的话:“如果秦奶奶真想生孩子,就不会只是一个女儿。她常去找神婆面上是说求子,实际上应该只是确定肚子里头是男是女,男的就打了,女的留下。结果一连几个都是男孩,孩子落多伤身,她又怕死,所以借着求子的名头,也是看病。”

“她没想到的是,秦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女儿。”她弓起手指,修剪得当的指甲刮在干燥的木头上,刺啦刺啦地响。“但她没办法,孩子太小丢在外面会饿死,她只能等孩子长大。一个母亲想要孩子恨自己的父亲,并不难,尤其是她有十多年的时间去谋划这一切。”

“她不敢给孩子一下说太多,因为孩子最是天真,藏不住话,只会暴露她,所以她就下每天给孩子说一点父亲的不好,就像是下慢性毒药,不致死,但日积月累下来女儿对父亲的偏见就牢不可破,这时候她再说出真相,女儿就会深信不疑。她缩头缩尾,怕的东西太多,甚至都没有自己女儿有勇气,她要说动女儿,一定要给对方画一张大饼,让女儿觉得有个值得期待的未来,才会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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