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124)

作者:月汝

他站起身,取出一个搪瓷做的盆,对着书点了火,扔在里面。纸张烧得很快,石砖厚的书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封面。

“这本书其实可以存在,主教并不会声张。”他取了一支钢笔,小心地在火盆里拨弄了两下。“但没有必要,没有人会把自己把柄送到别人手中,除非有求于人。”

“那只云雀,它本来就是一只消遣的鸟儿,这是它的价值。它死,消遣替换成主教的把柄,这是一种等价,你不必难过。”他说完,停顿了几秒,又道:“我听人说,你把它葬在了我的花园,特地做了一个墓。云雀并不少见,它特别是因为你对它有感情,但千千万万的云雀混在一起,你根本分不清那只是属于你的。”

“你想要,我可以叫人给你送几只。”

他又看了眼秦望舒,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盆中最后一点残余被火舌舔舐殆尽,他按上了她的肩。“种花、养鸟和人没有区别,都会一点点凋落。但你不能为了避免结束,就拒绝一切开始。”

岁月的无情体现在方方面面,肌肉的萎缩,手指的干枯,疏松的骨头,都带着沉沉的暮气。大抵神父也知道两块骨头相磨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他很快又松了手。

“今天教会有一个剖腹产,你想去观摩学习吗?”他的表情很淡,生硬地转折配上这张脸尤其顺理成章,话到最后,又带上了些笑意。“看生命的诞生,也看原罪的延续。”

生孩子其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当事人心交力瘁,事外人不关己的冷漠。如果是剖腹,额外的责任或许会让他们多一份慎重,可也仅限于此。

没有麻醉剂,也没有消毒的酒精,刀划过肚皮,肌肉和组织带来的轻微阻滞感,都化成了别样的手感,通俗一点的说,与杀猪并没有区别。

子宫所在的位置,不比杀猪的脖子,没有主动脉,只是一些毛细血管和静脉。一刀下去,也就是看着吓人。如果这是一头猪,此时就应该拿着盆子去接热气腾腾的猪血,用水冻起来,事后上灶开火。但这是人,一层表皮割开后,是泛着白的粉。

口子不用大,约莫一个巴掌长。刀一下比一下划得更深,平整地切面是西医值得吹赞的资本,可秦望舒手中只有一把并不算多锋利的折叠小刀,难切的肌肉像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的筋,黏稠的血液如同抓不住手的泥鳅,暂时的“手术刀”好几次差点脱手而出。

剖腹,并非字面上把肚子剖开这样简单,层层叠加,最后是子宫,一共剖六层。

“哗——”的一声,有些黏稠温热的液体冲在了她手上,不同于血液带来的浓,高挺的肚子也逐渐扁了下去。她手伸进去,稳稳地托住了婴儿的背脊,折叠小刀叼在了嘴上,双手捧了出来。

刚出生的婴儿并不好看,被羊水浸泡过久的皮肤泛着红且皱巴巴的,稀疏的毛发活像是个小老头。婴儿接触到了外界空气后,本能地蜷缩起来,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突然笑了一下,叫道:“小畜生。”

她从嘴里吐出刀,羊水的成分大部分其实是尿。刀柄先前沾着血,又被羊水冲干净了一些,到因为两种液体的混合味道更是古怪,她咬着时难免入了嘴,更多的是顺着下巴滴到了身上。

相比干干净净的夏波,一身脏污的她更像是杀人凶手。

“你想养她?”夏波见她把孩子放进木盆里,用帕子擦洗,忍不住问道。他皱起眉,提醒道:“我们还在秦家村。”

“我知道。”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因为在火堆旁,也并未感觉到多冷。孩子擦拭干净后,用风衣包了起来。她哄孩子的经验丰富,不过一会儿,它便砸吧着嘴睡了。

“这是你造的孽。”她把枪塞进裤子口袋,冷冰冰的金属压在腿上一定程度地限制了活动。她也没顾虑,解开皮带就开始拉裤腰,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波,活像个流氓。“没道理我善后。”

山神被夏波一枪打死,其中情绪占多少,她不知道。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了母亲,他们还借住在秦家村,这个麻烦远不是烫手可概括的。

“我可以给她一个痛快。”夏波抱着孩子,咬牙道。

秦望舒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压根不吃这一套。夏波知道自己一向摸不准她的想法,狠话过后又软和了几分,反问道:“你真想帮山神接生?”

“对。”拉高裤子后,枪柄的存在仍十分明显,尤其是抬腿间布料勒出的形状,简直不要太扎眼。她试着调整了步伐,尤其是腿的幅度,几步后找到了些感觉,便直言道:“我没想过把它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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