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37)
厢房内,一大盆热水搬了进来。
闻人听行手里拎一条毛巾,杵在澡盆边上,朝张错抬下巴:“来吧,脱了,进去洗洗。”
张错直勾勾盯着他,没动。
闻人听行一眼相中的,正是他这眼神——一只小狼崽子。
“要我帮你脱?然后抱你进去?”闻人听行寻衅地说,同时上前两步,要伸手扯张错的衣服。
张错立马后退一步,飞快脱下自己的衣服,然后钻进桶里,急得像个脱皮的小泥鳅。
闻人听行微愣,旋即笑出声来。
他舀一舀子水,往张错身上倒:“舒服吧?”
低头一看,他看见张错后背上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他胳膊上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淤青。
闻人听行拖来一张凳子,坐到浴盆边上,他指尖轻轻扫过张错后背的伤:“疼吗?谁打的你?”
张错猛一激灵,飞快转过身来,瞪着闻人听行。
“别害怕。”闻人听行笑笑,歪脑袋趴在浴盆边上,像只大号无赖,等狼来叼。
“可以告诉我吗?你叫什么名字呀?”闻人听行一脸无害。
张错看了闻人听行很长时间。
就在闻人听行觉得对面一定不会回答时,张错突然开口:“张错。”
“我叫、张、张错。”
和老管家说的一样,真是个小结巴。
“哪个张?哪个错?”闻人听行又问,“你识字吗?”
张错顿了顿:“弓长、张。过错、的错。”
闻人听行:“谁给你起的名字?”
张错又沉默了很久,闻人听行再舀一舀子水,浇在他肩头。
“阿娘。”张错说。
闻人听行微微抿了下唇。
一个白房子里的低/贱/妓/女,生下孩子,给他起名“错”。不难想象,张错是怎么被养大的,又是怎么被卖出去,如何辗转,挨过多少欺负。他不愿逆来顺受,他肚子里撑了杆枪,所以,他生出了小狼的眼神。
“嗯......”闻人听行沉吟片刻,换上一贯的嬉皮笑脸,随便戏谑道,“小少年,我掐指一算,今天是个阴阳不将的好日子,你便跟了我吧。”
“从今儿起,你改名换姓,换了闻人的名字,受闻人家势力庇护,待在我身边。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闻人听行指尖蘸上水,终于抹掉了张错鼻尖上的泥点。
抹掉泥点他发现,张错鼻尖上还生了一颗小小的黑痣。怪好看的。
闻人听行笑吟吟瞧着张错,贱痞子手又痒,轻轻弹了下张错鼻尖这颗痣。
不料这熊孩子突发癔症,竟抓过闻人听行的手腕,飞快一口,咔嚓咬在他支楞的那根食指上。
“哎!”闻人听行一声痛叫,抽手一看,指腹都冒血了。
“你还真是只狼崽子啊!”闻人听行怨气地说,“待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乐意?我会对你好的。你很讨厌我吗?”
张错拧起眉头。
历过再多苦,小孩子尚且心思单纯,眼睛清澈,好糊弄。他似乎是被闻人听行这一脸装模做样的委屈给迷惑了。
张错望着那白皙手指上的红血珠,身子泡在热乎乎的洗澡水里,感觉有点心虚。
“我......”张错支吾半晌,红着脸吭气儿,“我、不换、不换、名字。”
闻人听行淡淡笑了下。
倔孩子。聪明孩子。越是心气儿高,越是犯拧巴。
“行。那你就还叫张错。”闻人听行点头,他又凑上去,像说秘密似的,“阿错,你知道,‘错’字还有一个别的解释。”
“嗯?”张错撞进对面一双含笑的眼中,忽有一瞬眩晕。大概是洗澡水太热了,他泡太久,有些昏头。
“‘错’呢,还有打磨玉石的意思。”闻人听行说,“要我说呀,你的名字,绝对是取了这层意思的。”
张错睁大眼睛,一时间感觉心窝滚热滚热,好像呛了一口冒热气的洗澡水,烫呐,却咳不出来。
。
那晚闻人听行没有让张错离开,他让张错去他床上睡,自己则坐在桌边,写写画画,要弄一通宵。
张错起初还留心,看他在做什么,但看来看去都是些看不懂的鬼画符,最后觉得总看太尴尬,就背过身,缩床上不动唤了。
夜深,外头针落可闻。一抹红光晃过,闻人听行放下笔,轻轻推开门走出去。
门外站着闻人晓眠,小丫头一手挑一盏红灯笼,另只手端着一盘子蝴蝶酥:“知道你今晚要为嘉县的泉眼画阵,一定熬通宵,就给你送点吃的。”
“谢谢。”闻人听行接过蝴蝶酥,“没别的事了?”
“有。”闻人晓眠撇撇嘴,随后讨好地笑起来,“听老管家说你收下个小孩儿,在屋里藏一天了也没放出来,让我瞅两眼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