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2)
不过爷爷死前的模样倒让闻人珄耿耿于怀。
或许“回光返照”是真的,爷爷死前竟然清醒了。他似乎不疯癫了,瞎了几十年的眼也不再混沌,目光不再涣散,那就像对明察秋毫的好招子,紧紧盯着家里人看。
爷爷交代遗言,说自个儿早就该死,是闻人家收留他,给没爹没妈的他赐予姓名,他改姓闻人,才得了新生,留下后代。
他感激闻人家,死后不愿去别的地方,只想埋到闻人家曾在的那座山上,为得来世好报答。
最后,他一把抓过闻人珄的手腕,那不像将死之人的力气,闻人珄被他抓得生疼。
爷爷眼眶含泪,最后叫了声“先生”,这才肯咽气,撒开手。
他用那般苍老怀念的声音——
“先生。”
“先生。”
……
……
闻人珄忽得从床上弹起来,浑身是汗。
他喘两口气,狠劲儿搓把脸。
二十年,闻人珄从没梦到过爷爷,该是因为他正在爷爷的坟山底下,才请了这久违的老东西入梦罢。
一只蟑螂从床边耀武扬威地爬过来,闻人珄抓枕边的手机当砖头,“咣”一下,毫不客气将这畜生赐死。
闻人珄套上衣服,穿好鞋,拎起桌上的暖壶,去公共卫生间刷牙洗脸。
在这鸟不拉屎的招待所住了五天,闻人珄娘胎里带的躁脾气即将爆炸。
他一根不正苗不红的无赖青年,是不乐意下乡的。此时此地此情境,全要怪他的亲爷爷。
上月底甘肃连下几天暴雨,多地遭灾,造成山体滑坡,爷爷那坟山不幸中奖——老东西的坟塌了。
本来修坟是件利索事,但稀奇的是,只一天功夫,来修坟的三位工人竟然都失踪了。
闻人珄报了警,接手的警察刚巧是他堂姐夫孟泓州。
在孟泓州成为闻人珄姐夫前两人就交情匪浅,闻人珄又是当事人,这一拖沓,便待在山下没走。
囫囵完脸,闻人珄用袖子抹掉下巴上的水,又蘸水捋捋头发。他照镜子瞅了眼,下巴上有青茬,但还不算邋遢,索性放它野蛮生长,反正乡下山野,修了边幅也白搭。
闻人珄推门出去,孟泓州就站在院中,手里拎着一袋肉包子。
“吃点?”孟泓州提了提袋子。
天不亮时又下了场雨,空气里一股霉酸味,孟泓州的大衣肩袖还是湿的。
“没胃口。”闻人珄走过去,从兜里摸出烟,“一睁眼就拍死只蟑螂,犯恶心。”
他把烟叼进嘴:“有火吗?”
孟泓州看他一眼,掏出火机递过去:“刚睡醒就抽烟,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不。”闻人珄吐口烟圈,淡淡说,“能管我的人要么没出生,要么埋在地底下。”
孟泓州:“......”
要说闻人珄这人也是绝了,富二代,父母生意做到国外,他在国内守家产,守得稀松二五眼,除了一身皮囊长得好看,几乎一无是处,妥妥一副游手好闲的混吃等死活头。
但要给他戴个纨绔子弟的帽子也不太对,一是他没那气质,二是他懒得挥霍,用他的话讲,有那功夫花天酒地,不如猫在被窝里抻懒腰。
说白了就一句话——这货不长心。
孟泓州乜斜闻人珄一眼:“要不今儿你就回金城吧。”
“怎么?”闻人珄皱眉头,“你还要在这里磕多久?”
“又失踪了。”孟泓州叹气。
“怎么说?”
孟泓州:“昨天夜里,村东头儿老李家的狗跑上山......”
“狗?”孟泓州话没说完,闻人珄出离愤怒了,“狗也算?净他妈的赶趟儿扯淡。”
“你听我说完啊。”孟泓州咂舌,“老李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五岁,追着去撵狗,到现在也没回家。”
“都说了让他们别往山上跑,都是聋子吗?”闻人珄顿了顿,“所以狗和人一起丢了。”
“对。”孟泓州点头,点手指头数,“现在一共失踪四个人。”
闻人珄:“外加一条狗。”
孟泓州一脸瘴气:“这事儿太稀奇了,我们都快把山头翻过来找了,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活着?”闻人珄挑起眉毛问。
“问什么话呢。”孟泓州摇头,“失踪这么多天了,按以往的经验看......”
“这山里会不会有野兽?被叼走了?”闻人珄把烟头吐到地上,用脚尖碾灭,又踢去一边。
“可能性很小。”孟泓州说,“我们搜查这些天,没发现野兽生活的痕迹,而且就算是,起码会找到尸块,再不济也有骸骨,不可能一无所获。”
“真邪门儿。”闻人珄又摸出烟盒。
“别抽了,熏死人。”孟泓州看着烦,抢过闻人珄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