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精力不精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爸是当年多风光的国家教师，铁饭碗啊，为了能生下你这个儿子，宁愿丢掉铁饭碗，你现在好了，老大不小也不发愁，要断了我们家香火、看我死不瞑目是吗？！”

母亲越说越激动，姐姐在旁边抢手机，匆忙说：“弟你保重身体，我带妈休息去了。”

吵吵嚷嚷的争执在挂断的“嘟”声后平静，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人轻微的呼吸声。

绝望，窒息，不知前路通向何方。

残血徘徊云层之上，凛冽寒风在大地肆虐，却吹不动天边似乎被冻住的云，只送来远方欢腾的歌唱，只轻抚谁摇曳的发丝。

林中道的暖酒饮到一半，坐在亭榭之中，愁绪愈发冰凉。

“爸，你怎么每次散步都要躲这个老公园里。”林中道闻声回头，看到林泉笑着走到亭子里，手里还拿个条披肩，“大晚上可没老太太跳广场舞。”

林中道忧虑被短暂驱逐，他笑了两声：“你啊你。”

“别苦瓜脸了。我们还不算完全失败。”林泉把披肩盖在爸爸身上，自己坐在旁边，“只不过没想象中那么好而已。”

“大人的事，本不应当牵连你个孩子。”

“还把我当娃娃呢。你要真说牵连不牵连的，我还觉得是我招麻烦得很。”

林中道严肃说：“小幺儿，千万不能这么想。”

“是嘞是嘞，不这么想。”林泉敷衍地点点头，又说，“麻烦是真的麻烦。谁都没想到阳绪会跑出来，他明确要我不准和林家脱钩，一个外人插手我们的内务，实在招摇。”

“林家有一部分人主张融入阳家。”林中道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火燎烧心，“未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试探底线，他背后肯定有支持。”

“阳家支不支持我不知道，咱们林家支持他的可多了。”林泉抖着腿笑起来，“夹道欢迎，真是搞笑。姐姐肯定是报信的，但照应阳绪、允许他进来的人就不知道了，太多嫌疑人，咱家已经被渗透光了。”

林中道沉思了会儿，叹口气说：“你不要怪你姐姐，她工作直属阳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她在林太公责备你迟到时，就请求我支持你脱离林家。”

“她跟阳绪通风报信太多次，我都习惯了。”林泉摸着下巴想了想，“老爸，你说林瑶还劝你支持我和林家闹掰？真的？”

“她毫不避讳。”林中道对两个女儿都很疼爱，他知道林瑶本质是个好孩子，心里肯定也希望妹妹能不被家族裹挟失去自由，只不过因为工作身不由己，才不得不给阳绪通风报信。

林泉只觉得这种行为莫名其妙：“一边支持我脱离林家，一边把阳绪扯进来，明知道阳绪是什么做派。她也不感到自相矛盾？”

林中道摇摇头：“不矛盾。”

做父亲的，总会相信自己的孩子能明辨是非。

冬天总会和温泉挂钩，这是阳家的老传统。

坐落在高木山野的山庄灯火通明，远处天空偶尔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山庄坐落的半山腰蜿蜒着被路灯点缀的山路，顺着树叶婆娑，依稀能听到悠扬的乐器演奏声。

阳绪并不热衷温泉山庄的温泉，浑身被热水包围不会让他放松下来，反而会产生莫名的烦躁。有叔叔邀请一起搓麻将，有几位哥哥提议去夜滑。阳绪全然推托掉。

他一人在山庄的健身房练负重。

林瑶缓缓进入健身房的玻璃门，她看着大汗淋漓的阳绪笑道。

“怎么一个人，有烦心事？”

阳绪停下动作盯着她说：“休假时间跑来加班？”

在私人时间里，阳绪视野内容忍不了阳定岩的情妇，这在他看来是逾越。

“阳总休假也不忘处理公务，我哪能心安理得回去睡觉呢？”

林瑶这次敢越界的底气正来自于阳绪，她事无巨细汇报林泉的事，在上次林家家宴起了大作用，阳绪冲着她的利用价值，不会随心把她驱逐出去。

阳绪不再说话。不赶她走，也不出言肯定她找借口跟父亲暧昧的行为。

林瑶猜得出阳绪对自己这般态度的原因：既需要她当林泉身边的眼线，又厌恶她出卖林泉。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看上去很矛盾，本质上并不复杂。

“心事这么重，是不是听说了林家家宴上，林泉和父亲对吵的事？”林瑶挑着阳绪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他们关系很好，苦肉计而已，旁人可能看不出来，瞒不过我。所以我察觉后第一时间留给你发短信汇报了。”

林泉请爸爸借吵架引出矛盾这件事没透露给任何人，但林瑶太清楚父亲的为人，小女儿被刁难还派人抓回来——这种事他绝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