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505)

作者:星津归春洲

战场上,无能马革裹尸还的兵将,生者便割其袍泽携归。而若战死之人尸骨无存,生者便割己袍泽相赠,其灵遂以此寻归途。此曰:与子同袍,伴子同归。

北行自幼便相伴苍驳左右,从蹒跚学步到鲜衣怒马,如许经年,二人一起默对风雨,一起执笔操戈,一起冲锋陷阵,一起出生入死,此棠棣之情,难有人及。

苍驳擒住剑柄往下重重一刺,镌满不屈之纹的锋剑,如最顽强的战士一般,挺直着宁碎不折的脊骨,矗立于逐日山脊之上,就地为碑。忽近忽远的血瞳之中,恍惚有莹泽涓涓流荡。

若说这世上永不冰凉之物,有二,一是热血,二是热泪。

白茫茫弥亘染银,千仞之峰直上摩天,如此环目不尽之地只闻得狰狞无比的风雪之音,似千军万马猝然踏碎喑噎之地,如虹气势叫人连去感受此间万状惊恐都来之不及。

苍驳拄剑而起,撤身之时,眉眼之间已是一片平冷之气,血眸微微左睨,阴寒的戾光飞出锐眦,毫不偏倚地钉在梅鹤仙人手中的亡僖棺上,与虚渺的对手隔着寸尺之距冰冷对峙,石火风烛的功夫,苍驳振袖提剑,兀然拿出十二分神力,一气夺回后虚剑主控。

只是,此举却再次牵动伤处,迦南之痍本就难愈,这两日又几经磨折,可谓是伤上加伤,疮巨衅深。

苍驳硬撑着一口气方至血肉凡躯仍未倒下,接二连三的变故致其摇光宫变,而后命宫之印转黑,这个年纪轻轻却已身经百事的少年,经历如许磨折之后还能挺直脊梁,实属稀奇。

自上逐日山时起,梅鹤仙人便无时无刻不在属意苍驳情态举止,观其虽命宫之印转黑,但堕魔之状却不甚彰着,只是暂且寻不出其中因由何在。

既然苍驳尚能自持,梅鹤仙人便自作主张未从凉月之言将她那半颗灵魄给予苍驳。梅鹤仙人心底里终究存着一线转机,不忍眼睁睁看着那只小妖油尽灯枯,身毁魂亡。

身后,铮铮冷剑在那片益发苍然的殷色被雪销尽之时,翛然风化。

俄而寒芒一掠,四十余条伏首长揖的雪蛟和被缚于树上的雪蟒瞬间成为后虚剑刃下之尸,齐齐散作漫天冰雪,了无遗迹。

此间危境暂解后,苍驳再一次跪入雪里,弓着身,徒手探进深雪,寸寸翻找,胸膛里渗透衣衫的鲜血顺其膝行之道而留得一条曲曲折折的殷红之迹。

梅鹤仙人目露惑色,问向馒头,“他在找甚么?”

馒头无精打采地坐在鹤背上,轻似无声地道:“不知。”

梅鹤仙人拈指祭出一朵雪菊,飘入雪中。

半晌后,雪菊托出埋在雪里的彩雁,梅鹤仙人瞬即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说着,挥手朝苍驳隔空一推,雪菊托着彩雁徐徐飞向苍驳,停在其眼前,苍驳见之,双瞳喜光一闪,小心翼翼地抓起彩雁,扯下腰间荷包,将之装入荷包内,系紧绳穗,拴回腰间,藤丝结打了一圈又一圈,动作略显笨拙,但结却打的却极是牢固。

“一只泥陶而已,何至于此?大愚不灵。”苍驳此举,馒头甚是不解,就如同无法明白凉月当初大费周章入良乐宫盗取一块既非神物,又非灵石的寻常青玉。

梅鹤仙人意味深长地道:“汝之足下砂,彼之掌上珠,无可并论之处。”

苍驳挥剑斩杀完雪蛟后,下一个便是趁乱逃走的勾斤。

后虚剑再次与苍驳心身一体后,很快便觉出勾斤气息,一丝玉芒再次从剑尖逸荡而出,直往山下蜒去。

苍驳当即驭剑往山下飞去,不知其由的梅鹤仙人和馒头连忙乘鹤紧随,眼见苍驳气势凌厉,馒头约莫猜出七八分,遂予梅鹤仙人道:“苍公子许是找到勾斤了。”

梅鹤仙人亦同意此说,道:“仙人也瞧着像。”手持乌杖朝苍驳的背影一指,不可置信地道:“前面那个,到底是人么?换做寻常人,小命早就没了。”

“苍公子有一身霜骨不假,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多年习武者之体,能驭使后虚剑已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桩奇事。”一番焦思之下,馒头却是寻不出半点头绪,倒是被寒气激地连咳数声,遂而摇首道:“老夫委实琢磨不透。不过,仙人素来尽知天下事,怎却不知……”

馒头犹疑尚未说完,便被梅鹤仙人跳脚打断:“仙人何时自称知道天下事了?不知哪个黄口小儿一肚子坏水儿,以讹传讹,想以此毁坏仙人名声。仙人一向磊落坦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岂有不知也称知之理?这般荒唐话也信,小老儿白活了这么多年。”

馒头一语吃瘪,而今心境有变,实在无心与之争个究竟,遂顺言道:“老夫见识短浅,眼界狭窄,仙人切莫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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