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368)
小公公告诉她,陛下五更天就去顺天殿上朝了,尚未下朝,故而未在殿内。凉月顿觉讶异,心里暗忖,今上竟这般勤奋么?
凉月又似无意地问了一嘴,陛下每回下朝后可都会召几个重臣来元景殿议事。她如此问,心里自是打了小算盘,嘴里问的是几个重臣,而心里想的就只有那么一个重臣。
小公公却说,视情况而定,并非日日如此。
凉月顿觉扫兴的紧,郁闷了须臾,又同小公公掰扯起别的来,一直到皇帝下朝回殿。
雨幕下,凉月远远便瞧见往元景殿而来的一行人。
皇帝今日乘了华盖銮舆,而其身旁除了几个低头紧随的公公,别无他人。
凉月忍不住一顿足,心世喧浊,如万鱼挠之。
活了千年,今日终味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之苦。
而凉月所思那人,今日一下朝便出了宫去。
苍驳又回到王许城郊的屋院里,既然所有端绪都围绕着王许展开,那么还是要从王许身上下手。
自那日看到壁上之画时,苍驳便分出一支小宗使去调查水司局水师齐圭。
齐圭自十年前便担任水师一职,期间本有机会升任工部侍郎,但齐圭却断然婉拒,口称其德薄能鲜,恐难当大任,侍郎一位,当教能者居之。
水师虽比侍郎低一个品阶,却能直接掌管航政及水利,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肥差。
而从王许屋里的壁画上,明显能看出,在这部分策略里,水运占据主要地位。
加之这十年里,水师一位都由齐圭稳坐,如此一来,若要打通水路,必过齐圭这一关,所以,这位齐大人怕是早已被收买地不知自己家国何在了。
不过,从那日沈匕收到信笺之后,却从未去找过齐圭,倒是与从宽及何冈见面较为频繁。
而另一边的齐圭,行径如常,安枕无忧,不见任何不妥之处。由此看来,沈匕几人并未将信笺和明月珠之事告知齐圭。
就是不知这个因利而结的盟会里,又存在着怎样的勾心斗角?
苍驳立在画壁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壁画看,一条条捋着脑袋里杂然无章的脉络。
或许许多看似无关的头绪之间,有着极其重要的关联也未可知。
就拿沈匕和从宽来说,谁能想到此性情天差地别的二人竟凑到了一块儿去。但是,如此反倒不容易叫人起疑心。
王许的夫人说王许弥留之际特地交待其死后一定要将他葬于院里的流苏树下,且棺头朝东。
为何要朝向东方?东方有什么是他所眷念的?
流苏树,夏初开花,一簇簇,一枝枝,如霜如雪,风一来,白瓣纷纷离蕊,那景象,恍若六月飞雪。
不过,流苏树在离秋国并不若桃梅那般常见。因此树并非原生于离秋国,而是东渊国独有之树,后因其花落之时,景致绝美,深受离秋国内朱门绣户喜爱,便将其花种引了过来。
王许的屋宅里会有流苏树倒也不奇怪,他本就家业丰厚,若是他想,能种满一山的流苏树。
但为何棺头一定要朝东?
苍驳略懂一点堪舆,根据王许此座屋宅地形和朝向来看,东方并非是最好的朝向,而且此宅位于山坳里,被两座山所压,本就不适宜将坟冢埋立于此。
并且,还有一点,王夫人也感到很奇怪。
王许尚未病入膏肓便急着交待,他落下最后一口气之时,一定立马将其尸身放进棺内,即刻下葬,片刻不耽。就连临死前都将她唤至榻边,反复叮嘱,身后之事一切从简,且务必立即下葬,似乎生怕她不照做。
大户人家对丧葬极为讲究,生前便会重金请高人择墓,其中包括方位、盖棺时辰、由谁盖棺、下墓时辰、由谁洒棺上第一抔土以及陪葬之物等,都力求最好。
即便王许无后人,但也没道理如此草率,非但不要任何陪葬之物,甚至连碑都不立,就算白屋寒门之人过世,坟前都要竖一块木碑。
而这王许,所言所行都有些违时绝俗。
苍驳走出屋子,来到院里,站在刚发出新叶的流苏树前。
北行见状就撑伞欲来,苍驳立即挥手将其打住,北行刚迈出的一只脚旋即缩了回去。
王许的这棵流苏树,八尺来高,树干两手可握,看样子此树应有十余年之龄。
而十年前,王许尚未娶妻,故而王夫人才会不知这棵流苏树具体植于何时。
树下有一无碑坟冢,苍驳立在冢旁,对着那一抔土凝眸良久,而后又绕着流苏树踱了一圈,最后停在坟冢东面,翘首往东而视。
今日淫雨霏霏,浓云遮日,不洒一丝金光,苍驳收回视线,招了北行,齐齐离开院子。
湖里,涟漪朵朵,竹屋在雨丝风片中若隐若现,似虚似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