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205)

作者:星津归春洲

不过,太微却一眼识出她的把戏,这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无非都是她为了留在此地而拉扯出的遮掩。

“凉月,其实你是因为苍驳,才想要留下罢。”太微同凉月说话时从不拐弯抹角,要么不赞一词,要么直言道出。

凉月霍地抬眸,迎上太微静和的目光,“太微,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太微颔首道:“很明显了,凉月。”

凉月自己却处于迷惑之中,被太微一语点出后,更觉困惑,“连你都看出了苗头,为何我却还是不明白?”

“凉月,当局者迷。在遇到苍驳之前,你从不随意插手他人之事,也从不执着于去与留。现在,却是变了。你是修行千年的妖,一直以来,我们都入世而居,也算看遍了繁花种种,如今缘何还是不慎掉了进去?”太微的辞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不恼也不忧,就像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对一个即将陷入迷局之人的温厚规劝。

“可是,太微,我却并不觉得自己生了情,不过短短七日,怎能生情?”凉月自己也诚然理不清。

“有人日久生情,也有人一见钟情。情之一字,诚然与时间长短无关,本身便是一件卸下铠甲、毫无防备之事。但人妖有别,你若当真喜欢,那便深埋于心,百年一过,便只剩悲欢河一别了。而且,凉月,你要分清,何为喜欢,何为恻隐。”太微最后那句话饱含深意。

凉月摩挲着掌心里那颗温凉的白棋,沉吟良久,一在思索太微所说的“恻隐”,二在探寻自己的内心。她在寻索一个恰当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这一怪异的作为,想要通过种种假设来告诉自己,对此人毫无意识下生出的这份莫名情愫,并非所谓的喜欢,而不过是自己一时好奇,抑或是太微所说的,恻隐罢了。

在这方温泉池边,凉月的心绪已飘过万水千山,辗转百途,而所有的假设都在那盘波云诡谲、不慎则迷的棋局里被一一否定。

事实就是,她这有一千多年道行的竹妖,当真是对一块埋于深海里的寒冰动了情,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凉月忽而抬眸,紧紧攥着白棋,坦然自若地道:“我虽不为恶,但也绝非善妖,你几时见到我对谁动过恻隐之心?即便当真是恻隐,那也只因是他,也只有他。太微,这种感觉,很奇妙,又很空幻,不可言宣。世人皆说空竹无心,我却道他们自以为是。既非竹,安知竹无心?还有,”凉月顿然止声,似在斟酌,片刻后,才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初见他那日,我同你说,我听到了跳动声。那时,我也并不知是何物,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跳动的不是别的,”说话间,指着胸膛左侧,“是我的心。”

小夙师饮完温泉水已经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凉月温热的手心里,稳稳睡着。

凉月翻过一角衣布,动作轻柔地盖在它身上,生怕一不小心弄醒了它。

“凉月。”太微的反应和凉月的自若截然相反,在听闻凉月所道之时,太微登时惊愕万分,不可置信地看着凉月,整个人仿佛被天降闪电击中一般,凝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脑中思虑万千,犹如正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恶浪翻天。良久,低低地道:“如此,那便留下罢。”又补上一句:“五十年,无论如何,五十年。”

“太微,我知道,我活了一千多年,如何能不知道。还记得前不久我们遇到的那只在坟前独饮的蚌精吗?她说过,活得久又如何,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所有日子都是虚度,而在失去他之后,所有虚度的日子都因为曾经有过他而变得不再索然无味。彼时,我不甚明白,甚至觉得她有些可笑,不过一个只有百年寿数的凡人而已,何必倾尽深情,大可再寻一个,全然没必要死守在那一段早该忘掉的回忆里。而这些话,我对现在的自己,却再也说不出口。”在遇到苍驳之前,凉月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对一个凡人动情。

而此事,没有任何悬念,就像冥冥之中便已注定,她所遇所见之人不计其数,却偏偏对无法说话的他,动心生情。

太微默然片刻,道:“凉月,希望在此事上,你能拿捏得当。他是人,而你是妖,自古人妖殊途,万世不变。他手中之剑,你也见识过,岂是寻常刀剑,而寻常人又怎会得此异剑?那日贸然闯入的黑雾精,他是如何对待的,你也看见了。你可有想过,若他以斩妖除魔为任,你当如何自处?是将玄根双手奉上,还是头也不回地逃离?抑或是,杀了他?且不说你是否能对付得了他,我只问你,下得去手吗?即便他要将你斩于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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