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183)

作者:星津归春洲

而眼下所行的每一步,都似走在烧得通红的烙铁上。

这一条以血铺就的路,那样短,却又是那样长,遥远地让我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正身处何地,竟分不清此间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昨日下山时,还有五十七人,才过了短短一日,却只剩七人了。

一时间,像有千把剪刀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倘若不将他们送下山去,是不是就不会遭此一难?

行这一段路仿佛用尽了我周身力气,脚上似坠附着重达千斤之物,当真是一步也走不下去。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躺在深深铁笼里的亲人,难以想象他们经历了何种残痛的折磨,若非其若有若无的气息牵扯着我,想必我当真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山子见我不动,拽住我长发的手霍地加力一扯,呵斥道:“动作快点,我还要赶回山上。别磨磨唧唧,笼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快走。”

任凭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我头发一把拽下,我依旧静立不动,活像一具麻木不仁的泥胎。

山子又猛拽数下,我仍未有一丝反应。他面露不耐之色,当即甩手一掷,将头发打在我脸上,发丝根根落下,随意飘垂,在我面前形成一道屏帘,几乎遮去我大半张脸。

丝丝飘摇不定的发缝之间,我瞧见了山子气呼呼的脸,瞧见了周遭人又惧又恨的眼,瞧见了一身绀青色羽衣、头戴九阳巾的小道士正稳步迈下刑台,向我走来。

这张稚气未脱却莫名沉定的脸,好生熟悉。

小道士出现后,众人皆合掌施礼,毕恭毕敬,满脸不悦的山子在瞧见小道士后亦怒意全消,恭而有礼。

我不禁微微启唇,笑出了声,本是神色恭敬的一众人全因着我这无比突兀的一笑而转首怒视。

道童面无波澜地走到我跟前,一双携了杀意的眼睛将我从上到下凌迟了一遍。

“老朋友,好些日子不见,甚是挂念。”我的笑声似如汹涌潮水般难以收住,我笑眼下狼狈的自己,笑身前散发着浓烈妖气的道童,笑周遭人一口一个“降妖除魔”却对两只不过作了道士妆扮的妖恭敬如斯。

道童斜嘴哼笑,“你以为,将我困在冰坨子里,我便无计可施了?你是在小瞧我,还是过分高看自己?”

我一本正经地颔首承认:“对,属实是我夜郎自大。我当初下的最错的一步棋就是不该对你手下留情,白蚁精。”

道童登时笑不可抑,抬手指了指刑台,“瞧那里,那便是你的葬身之处。还有,你下错的棋可不止这一步。”道童转手向刑台的一角指去,“你好好看看那里,其中可有你认识的人?”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刑台下毫不起眼的一隅,一位黄衣蔽体的女子正笑目盈盈地望着我。

那张稚气娇软的脸庞上漾着称心快意,简单绾起的发髻上别着一支工艺雅朴的青玉竹簪,莹青的颜色配以翠玉的光润,煞有一种素泊之境。

道童落回手,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怎么?不认得了?不认得没关系,她认得你就是了。”

我冷然而视,“如何能不认得?怎么,莫非她也被你们迷了魂智?”

道童面带鄙夷地睐我一眼,“你败就败在过于自信,她可比你清醒得多。”

“哦?如此说来,倒是我糊涂了?世人皆醒,唯我独醉?”我说话时眼睛始终望着刑台,心里谋划着如何才能让我的亲人脱险。至于其他,都已不再打紧。

道童忽然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随即恢复方才的正经,两步迈至山子跟前。

山子恭恭敬敬地向她见礼,道童微微颔首,而后指着我,道:“烦请道友将此妖物押入铁笼内,以免其狂性大发而伤及无辜。”

“道友”一称显然让山子受宠若惊,他当即展颜一笑,连连道是,待跨至我身前时,又立即屏去笑意,一把揪过我头发,蛮横地往刑台拖去。

这一回,我不再抵抗,任他扯着前行。

我一步步跳上刑台,路过黄衣女子身旁时,侧首看去。

从我方才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的目光便始终定在我身上,变幻多端的神色犹如一张张不同的假面,在她脸上轮番更替。

只一眼,我便收回视线,徒留满心森凉。

走到铁笼时,我猛地抬肘捅向山子,瞬间将他搡出好几步远,而后迅即趴在关着阿爹阿娘的铁笼上,大声喊:“阿爹阿娘,你们快醒醒,赶快醒醒。”

再一看另外两只铁笼,一只关着阿哥一家三口,一只关着身怀六甲的小慈和将为人父的小墨。没有见欢,难道见欢已经被?脑中立即浮现出往昔诸多情景,耳边回响着见欢对我说过的话,风筝的线,如今是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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